第八章 遇见野人甘恩(第2/3页)

我只得停下脚步,谨慎地问:“你是谁?”

“我叫本·甘恩。”他答道。声音听起来沙哑又生涩,就像一把多年不用的锈锁。“我是、我是可怜的本·甘恩,你刚才掉进的是我平时用来捕山羊的坑。唉,三年多了,没有一个人肯跟我讲话。”

现在我能看出,这个自称本·甘恩的怪物是个和我一样的白人,仔细看他的面庞,长得还比较讨人喜欢。只是,由于长期生活在野外,他裸露的皮肤全被晒黑了,甚至连嘴唇都是黑的,那一双灼灼放亮的淡黄色眼睛显得极为突出。在我见过或想象出来的乞丐中,毫无疑问,他的穿着最破,身上的“衣服”明显是用船上的旧帆布和防水布的碎片连缀而成,那些奇形怪状的连缀物有铜扣、小细棍以及涂了柏油的束帆索环儿,全是船上构件,腰间系着一条带钢扣的旧皮带,那是这个野人身上最结实的一样东西。

“三年?”我惊叫起来,“是船只失事了吗?”

“不,朋友,”他说,“我是被放逐的。”

放逐?我听过这个字眼,知道那是海盗中间相当普遍又可怕的一种惩罚手段,一般受罚者会被放逐到某个遥远的荒岛上,只留给他一点弹药、干粮与水,以维持几日之需。

“是三年前被放逐的。”他补充道,“从那以后,我就一直靠吃山羊肉、野果和牡蛎过活。要我说,人到哪儿都能自谋生路,可是朋友,我心里是多么渴望能吃到真正人吃的东西啊!你身上是否碰巧带了块干酪?有没有?唉,我不知有多少个黑夜都梦见过干酪,它们多半都烤好了,表面是层诱人的金黄,可是每次醒过来时,我还是在这个荒岛上。”

“要是还能回到船上,我保证,你会有成堆的干酪吃。”

他本来一直在细细抚摸着我衣服的料子,还有皮鞋,连同我光滑的手。见着同类,这家伙就像个小孩子一样高兴,但一听到我最后那句话,他猛然抬起头来,露出一种吃惊又狡黠的神态。

“怎么,你还能回到船上?你是这么说的吗?”他急急重复道,“是真的吗,我的朋友?是不是有谁在阻拦你?”

“我知道不是你。”我回答。

“对,当然是。那么你叫什么名字,朋友?”

“吉姆,我叫吉姆。”

“吉姆,吉姆,”他不停地念叨着,显得很高兴,“你瞧,吉姆,我实在过够了这种苦日子,你很难想象我的处境。你瞧我现在这副模样,不会相信我有一个信奉上帝的母亲吧?”

“噢,不,我没想过这一点。”

“这也难怪。告诉你吧,我确实有这样一位虔诚的母亲。以前我非常有礼貌,而且受母亲影响信奉上帝。朋友,请你相信,我可以把教义背得非常快,快到你根本来不及仔细分辨字句,可是现在,我却沦落到这个地步。吉姆,知道吗?这都是从我在那该死的墓石上扔铜板赌博开始的!我母亲说过好赌之人不会有好下场,结果确实被她说中了,我被放逐到此注定是天意如此。在这座孤岛上,我独自一人度过了三年多时间,经过仔细考虑,我又皈依上帝了。你可别诱惑我喝太多的朗姆酒,如果有机会,我只希望能为了庆祝好运降临而喝上那么一小杯。吉姆,我已经发誓要改邪归正,决定一心向善,也知道应该怎么去做。告诉你,亲爱的朋友,”他小心地环顾四边后压低嗓子说,“我发财了!”

这个可怜人是不是在长年孤独的生活中有些精神失常?野人本·甘恩大概由我脸上的疑惑表情猜到了什么,他又重复强调了一遍:“真的,我发财了!发财了!”

我的默不作声可能令他比较失望,这个家伙有点儿手舞足蹈,声音也不由提高了几分:“吉姆,我还可以告诉你,我会把你变成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吉姆,啊,吉姆!你真应该庆幸吉星高照,真应该庆幸自己是第一个遇见我的人!”

他的脸上突然掠过一道阴影,接着又紧紧抓住我的手,还竖起根食指在我眼前比画着:“听着,吉姆,你得告诉我实话,那是弗林特的船吗?”他问道。

我心头忽然生起喜悦,一个绝妙的主意瞬间形成!我相信自己找到了一个盟友,所以立刻答道:“那不是弗林特的船,老弗林特已经死了。我跟你说实话,就像你所料的那样——船上还有弗林特的部下,这对我们其他人算是极大的灾难。”

“有没有,有没有一个只有一条腿的人?”他倒吸口凉气,接着问。

“你是说西尔弗?”我猛地转过头,死死盯视着对方。

“对,西尔弗!就是这个名字。”他用力点点头。

“他是厨子,也是那帮人的头头。”

那只握着我的手腕用力扭动了一下:“要是高个子约翰派你来的,我就完了。现在你们处境如何,你可知道?”

我当机立断,立刻把我们整个航行目的、航行经过以及现在所面临的困境统统告诉了他。本·甘恩聚精会神地听完讲述,摸了摸我的头:“你是个好孩子,吉姆,可是你们全上了他的圈套,是不是?好吧,你放心,本·甘恩值得信任,我会帮助你们。要是有人能救得了乡绅,你说,他会不会慷慨地援助我?”

我告诉他,屈利劳尼先生非常慷慨,绝对会不遗余力地帮助他。

“好,不过你要明白,我的意思不是要他给我一份看门差事或一套号衣什么的,那并不是我的目的。吉姆,我的意思是:他愿不愿意从本来就属于我的钱中拿出……比方说拿出一千镑来作为酬劳?”本·甘恩小心翼翼地问。

“我相信他一定愿意,再说,本来每个人都有份的。”我说。

“那会让我搭船回家吗?”他又添上一句,显得非常精明。

“当然,”我说,“屈利劳尼先生是个绅士,是个正人君子。如果我们除掉了那些人,还需要你帮忙把船开回去呢。”

“好,这么说,你们就不会撇下我了。”他这才放了心。

“听着,我来给你讲是怎么回事。”本·甘恩接着说道,“我把事情原原本本都告诉你。当弗林特埋下宝藏的时候,我在船上。跟他在一起的还有六个身强力壮的水手,他们在岸边停留了一个星期吧,我们这些人就待在海象号上,时而靠岸,时而离岸。某一天,太阳刚刚升起,我们先是收到信号,接着看见弗林特自己划着划子回来了,他用一方蓝色的头巾裹着脑袋,脸色煞白,没有一丝血色。但是,你听好,只有他自己回来,那六个人全死了,而且被葬入土中。他怎么干的,我们船上这些人谁也没弄明白,反正无非是恶斗、残杀或暴死。那会儿,比尔·彭斯是大副,高个子约翰是舵手,当他们问起弗林特,那些金银财宝藏在哪里,你猜他怎么说?他说,你们要愿意的话可以上岸去留在那里,我的船还要去搜罗更多的财宝哩,恕不恭候!这就是该死的弗林特给我们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