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船已起航(第2/4页)

我知道医生所讲的寓言故事,大意是讲,山在分娩之际,大声呻吟着,结果从巨大的裂口中只跑出来一只小老鼠,这则故事的寓意近似于“雷声大,雨点小”。

“你很聪明,医生。”船长承认,“当我走进来的时候,确实是打算辞职的,因为我没指望屈利劳尼先生会听进去一个字。”

“管你怎么说,我还是不想听,一个字都不想听!”屈利劳尼先生气呼呼地说,“要不是李甫西医生在这里,我早把你轰出去了。现在大家总算听完了你的话,我可以按你要求的去做,不过,说明一点:那只会增加我对你的坏印象。”

“悉听尊便,先生,你将来会明白我尽到了职责。”斯摩列特船长说完,转身离去了。

片刻的静默后,李甫西医生用赞赏的语气说:“屈利劳尼,看来与我的估计相反,我相信你已经为这艘船物色到两个正直的人,一个是约翰·西尔弗,一个就是这位船长斯摩列特先生。”

“你说西尔弗,我同意。”屈利劳尼嚷起来,“至于那个让我无法忍受的讨厌家伙,我认为他的行为既不像个大丈夫,更不合乎海员身份,他彻头彻尾都不像是个英国人。”

“好吧,那我们拭目以待。”医生不急不慢地说。

我们从房舱出来走到甲板上时,水手们已经开始往外搬武器和火药了,一边干活儿一边喊着号子,船长和埃罗先生站在一旁指挥。

这次重新安排恰如我意。全船的布局都做了次大调整:船尾上原来的大货舱后部安下了六张铺位,这组房舱仅由左舷的圆木走廊沟通厨房和水手舱。六张铺位原先准备让船长、埃罗先生、亨特、乔伊斯、医生和屈利劳尼先生使用,后来,其中两张给了雷德拉斯和我,埃罗先生和船长就睡在舱梯旁的甲板上。那块地方两侧已经加宽,几乎可以称为一个后甲板舱,虽然比较低矮,但足够挂起两张吊床了,大副也对这样的安排表示满意。或许他对那班水手也不放心,不过这可能仅仅是一种猜测,究竟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不久就跟我们毫无关系了。读者往后看自会明白。

我们大家全都在努力工作着,有的忙着搬运火药与武器,有的忙着挪动铺位,这时,高个子约翰和其他几个水手刚乘着小划子靠近船。

那个厨子像猿猴一般灵活,轻轻一跃就越过了船舷。他一看到船上的忙碌景象便开口了:“怎么,伙计们,这是在干什么?”

“我们正在搬运火药,约翰。”一个水手应道。

“噢,老天!干吗要搬呢?”高个子约翰嚷起来,“要是这么干下去,会错过早潮的!”

“这是我的命令。”斯摩列特先生简短地回答,语气坚决而平静,接着,他又说,“我的朋友,你可以去下面厨房里,水手们一会儿要吃晚饭了。”

“唉,唉,好的,先生。”那厨子应着,举手碰了碰额前的短发,立刻消失在厨房那头。

“这人挺不错的,船长。”李甫西医生这时说道。

“看起来还像那么回事,先生。”船长说完,转而关照起正在忙碌的水手们,“小心,伙计们,小心些!”他猛然注意到我正在细细观察那尊安置在甲板中央的铜铸回旋炮,“喂,你过来,侍应生!”他大声喝道,“离那儿远点!去到厨房里找些活儿干。”

我跑开的时候,听见船长正提高嗓门对医生说,“我的船上不允许有受宠的人。”

那一刻,我和屈利劳尼先生的想法完全一致——我们都恨透了斯摩列特船长。

整整一夜,我们忙得不可开交,又是将各类物品装舱归位,又是接待乡绅老爷一拨拨的朋友们,如勃兰德里等人,他们都来为乡绅老爷祝愿、送行。

这种热闹场景让我想起了“本葆将军”客店,唉,我家客店从来没有哪个夜晚能像这样忙碌。

将近黎明时分,水手长吹响了角笛,全船水手们都列队站在绞盘扳手前准备起锚,疲惫不堪的我即使再累,也不愿在此时此刻离开甲板——简短的命令、尖利的笛声以及人们在船上微弱灯光下来来往往奔向各自岗位的情景,对我来说那么新鲜有趣,这不正是我期盼已久的一幕吗?

“喂,烤全羊,给我们唱个歌儿吧。”有个水手喊起来。“烤全羊”是水手们给高个子约翰起的绰号。

“就唱那支老调!”另一个声音附和道。

“来吧,伙计们。”胳膊底下架着拐杖站在一旁的高个子约翰立刻唱起那支我非常熟悉的歌谣:

十五个人扒着死人箱——

接着全体水手都应和着唱起来:

唷呵呵,朗姆酒一瓶,快来尝!

在第三个音节“呵”字唱出时,大伙儿一起使劲转动起绞盘的扳手。即使在这样最激动人心的一刻,我仍有瞬息工夫回想起“本葆将军”客店里的情况,那会儿,我仿佛在合唱声中听到了船长的声音。不容我的思绪再飘出去多远,船很快起锚了。铁锚露出水面,再过一会儿,它被吊了上来,滴滴答答地在船头处淌着水,船帆鼓满风,陆地与其他船只从两边缓缓掠过,还没等我抓紧时间舒舒服服地躺下来打一小时的盹儿,伊斯班袅拉号已经起航,开始驶向那座令人向往的宝岛。

我不打算详细叙述航程了。一路上相当顺利,伊斯班袅拉号显示出良好的航行能力,水手们个个称职,船长亦精于指挥,但在我们到达宝岛之前,有两三件事情需要讲清楚。

首先是大副埃罗先生,他的表现比船长担心的还要糟糕。埃罗先生在水手中毫无威信,手下人在他面前随心所欲,根本不把这个大副放在眼里,但这尚且不是最坏的事情呢。

出海一两天后,埃罗先生便开始醉眼蒙眬、两颊通红地出现在甲板上,一根舌头不听使唤,说话也含糊不清,明显一副酒后失态的表现。这种现象出现过好几回,丢人的大副不时被勒令回到船舱里去,有时他因为醉酒摔倒弄破了皮肉,有时就干脆整天躺在后甲板室里那张小小的铺位上,偶尔有一两天他能保持清醒,这才会勉勉强强干上会活儿。

我们怎么也搞不懂他从哪儿弄来的酒,这到如今都是一个谜,无论怎么监视,也无法揭开这个谜底。我们忍不住当面质问大副,埃罗先生要是喝了酒就会冲着我们哈哈大笑,要是比较清醒就会赌咒发誓自己滴酒未入。

这是个完全不中用的大副,而且他在水手中也造成了极坏的影响,若按这个情形发展下去,埃罗先生过不了多久就会毁在自己手里。果然,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偷偷酗酒的大副彻底失踪了,再也没有人见过他。悲哀的是,这起事件根本没有引起其他人的一丝惊讶、惋惜或者是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