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拜佛

大雨倾盆,阴云罩顶,放眼望去,于云层之间,一道紫色闪电划破苍穹,似要将灰暗穹顶撕出个裂口。

雨滴如箭,密密麻麻,来势汹汹。

在队伍最末尾的僖嫔被雨砸在头顶,‘哎呦’惨叫一声,宫女急忙护住主子跑到屋檐底下躲雨。

琛贵妃身旁的宫人一听到雷声,下意识便把大伞撑开,是以她丝毫未受暴雨影响。彤云、桃月一左一右拥住她,往佛殿里面去。

徐碧琛脚步匆匆,忍不住回头,看到整个世界瞬间被雨雾笼罩,空气中的炎热也逐渐退去,那些细如牛毛的雨丝落至世间,泽被万物,洗去浮于植物表面的尘埃,还它们本来的青翠。

一月未见雨了,这是甘霖。

她深深呼吸一口,感觉湿润的空气盈鼻,有雨的潮湿和植物的清香。

有雨,百姓就不至于被逼上绝路,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是否也是风波结束的预兆?

“娘娘,咱们进去吧?”彤云见其他妃嫔全部到了檐下躲雨,模样狼狈,怕她们抱怨,小声提醒主子。

她的思绪被宫女从雨幕中拉回来,温和浅笑,侧过身子对几个妃嫔说:“虽然不用我们再求雨,但既然已经到了这儿,各位姐妹还是进去为受灾百姓祈个福吧,反正雨势这么大,咱们也走不了。”

她现在是一万又一人之上,零人之下,连皇上都要听她支使,其他妃子哪儿敢得罪?哪怕有些人心里不情愿,还是只能乖乖待在这儿。

众人纷纷附和,说:“贵妃娘娘心善爱民,妾身们也愿意贡献绵薄之力,当然不会在此时离开。”

徐碧琛欣喜道:“心诚则灵,辛苦诸位了。”

客套话总算说完,谅她们也不敢走。

看着僖嫔因绣花鞋上沾满黄泥,嫌弃、恶心却隐忍不发的表情,她以袖掩面,悄悄弯唇。

景珏小时候被一个道长说命有三劫,再加上他父皇晚年沉迷求仙问药,所以很不待见道家。他继位后推崇佛教,如今佛寺林立,这灵恩寺就是其中之一。

屋脊六兽,筒瓦红墙,首进三门,见天王殿。钟楼、鼓楼立于两侧,极力将大殿的宏伟烘托。

殿中央,一尊大肚弥勒佛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它袒胸露腹,满面笑容开四化,大肚能容天下事。

弥勒佛两侧,各两位天王护卫。

增长天王魔礼青掌青光宝剑,专控‘风’;广目天王魔礼红掌碧玉琵琶,管‘调’;而多闻天王魔礼海掌混元珠伞,司‘雨’;持国天王魔礼寿掌紫金龙花狐貂,主‘顺’。

这四位天王是风调雨顺的化身,也是她们此行最应该拜的对象。

各请三柱香,住持立中间,妃嫔行两旁,在炉边用右手点香,持过胸口,与佛平视。

礼香完毕,合掌肃立,屈膝而跪,掌心朝上,额头叩地,行头面接足礼。

第一拜,默念《赞佛偈》,“天上天下无如佛,十方世界亦无比…”

第二拜,心诵《开经偈》,“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今遭遇…”

第三拜,沉吟《僧宝赞》,“僧宝不思议,身披三事云衣…”

拜完佛,又听高僧讲经,参悟佛意。这些女子没几个坐得住,除了柳嫔和琛贵妃,几乎个个都磨皮擦痒,恨不能站起来活动活动。

她们只是前来上香,又不是真的佛门中人,怎么能要求大家一起苦修?

一坐就是两个时辰,实在太折磨人了。

宁妃好动,尤其忍受不了静坐,更别说还要在她耳边念经。眼看眼皮子一搭,快要入梦,徐碧琛扫了眼,及时出声:“苦陀大师,不妨下午再继续吧,腹中空空如也,必惹神思不驯,于参悟而言百害而无一利,不如让我们先进食再来听经,应有事半功倍之效。”

苦陀垂目,道了声‘阿弥陀佛’,直言是他考虑不周。

让门下弟子引着众女子绕过廊庑,去五观堂用饭。

佛门称用膳为‘过堂’,一天分早、午两次。

全是素菜,味道也平凡无奇,娇生惯养的妃子们刚吃两口,就没什么兴趣地放了筷子。

徐碧琛喝了口小米粥,将嘴擦净。

她看向宁妃,微微一笑:“姐姐今天受苦了,看你忍得这么辛苦,还在坚持,相信如此诚心,佛祖也会看在眼里的。”

苏静宁不好意思地说:“妾又露拙了…我并非不愿礼佛,只是那念经声太引人入睡,情非得已,望贵妃娘娘别往心里去。”

她其实很可怜那些受苦的百姓,也很乐意出力帮助他们。就算今日天气不好,沾了一裙子泥点,她也没有生出反感之心。可惜此生得了个跳脱性子,不能久坐,否则便如坐针毡,浑身不舒服。

这些徐碧琛都是清楚的,自然不会因此低看她。

无视珍妃探视的眼神,她主动凑近宁妃,向她问起长乐的近况。

一听别人打听长乐,苏静宁就欢喜得不得了。她满脸笑意,拉着徐碧琛说:“长乐现在会认字了,昨个儿才背了几首诗,比我当年强得多,这都要多谢娴姐姐这么会生…”

宁妃忽然意识到萧娴和琛贵妃互不对付,露出个歉疚的眼神,致歉道:“对不起,我不该提起娴姐姐。”

徐碧琛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说:“这都多久之前的事儿了,再说,就算有什么龃龉也是我同她之间的问题,断不会迁怒旁人的,你有什么说什么便是。”

她之所以主动与苏静宁搭话,也是因为在场的人都不讨喜,只有柳嫔、宁妃性子纯良,值得交往。不过柳絮对她心有芥蒂,恐怕不能畅所欲言。

如此看来,也就苏静宁一个能说说话的了。

她总不可能当着这么多嫔妃的面儿和宫女大聊特聊吧?那这些女人背后不把她骂死才怪!

某种意义上,徐碧琛其实跟宁妃有点像,她也是好动不好静的性子,不过比宁妃多了些自制力和表演天赋,很会伪装自己。

一旁的宝妃食了个菜果子,忽感心头微震,察觉雪域有苏醒的迹象。她霍地起身,找宫女要了把伞。

“娘娘要去如厕吗?奴婢陪您去吧。”荷如现在怕她怕得要死,多日来的折磨早就磨平她的棱角,让她成为一个绝对听话、乖顺的奴仆。

季宝儿笑吟吟地说:“不用了,外边路滑,你就在这里等本宫吧。”

她明明表现得这么温柔可亲,荷如却觉得身坠冰窖,浑身血液都凝固住。

宫女勾着头,怯懦地说了声‘好’。

撑开伞,足尖轻踩,水花四溅。

季宝儿问了个僧人,知道路后,直往东司去。

雨势稍弱,远山如黛,近水含烟,她一步跨入东司,把门掩上。

“雪域,你醒了吗?”

“雪域!回答我!”

心底响起了一声微弱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