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长乐(第2/2页)

“说得对…可如果,这个儿子已经过身了呢?”

她表情瞬间凝固,惊惧望去,正好望进琛妃那双水光盈盈的眼睛。

徐碧琛把她冰凉如雪的手紧紧握住,心疼地说:“手怎么这样凉,是穿少了吗?”引她到椅子那儿坐下,将捧炉塞到她手里。

桃月想站起来,被她又按回了座位。

琛妃摸摸她的头,说:“本宫这儿有个好听的故事,你坐着慢慢听。”

她僵在原地不敢乱动,木木地盯着娘娘。

负手在房间里走了两步,徐碧琛回过头,对她眯眼笑了下。

“皇上不爱宠幸后宫嫔妃,贤妃姐姐眼看着无望获宠,心灰意冷之下与另一个男人暗结了珠胎。按理说,她是没胆子生下野种混淆龙脉的,可谁能想到,那年轻力壮的男子竟遭了祸患,早早去世。而他醉心书画,对男女之事并不上心,去世时连个种都没能留下。于是,姐姐肚子里的娃娃,成了这个早亡男人唯一的血脉……”

桃月抱着捧炉的手指不停颤抖着,她用力压住手腕,想平息这不安的情绪,却无济于事。

少女清甜的声音还回响在封闭的屋子内。

“纸包不住火,两个大活人在宫里做那苟且事,就算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一辈子。很快,贤妃出墙的事就被皇上和太后发现了。”

她嘴角弧度越划越大,道:“很奇怪是不是?贤妃姐姐不仅活了下来,而且生的野种还备受宠爱,连着她自己都沾了公主的光,得以鸡犬升天,在宫中牢牢地雄踞一方。”

“别说你不信,这等怪事连本宫都闻所未闻。普通百姓家遇着不忠的婆娘,轻则休出门去,重则状告官府,求青天老爷治那毒妇的罪。可轮到规矩森严、注重体面的皇家,反倒轻轻松松放她一马,还要想尽一切办法帮她掩盖丑事。若不是真的发生在身边,我恐怕要以为是哪个说书先生在瞎编乱造,博人眼球了。”

“桃月啊,你猜,为什么会这样呢?”

她嗓子不知何时哑了,干涩的喉咙里憋出四个字:“奴婢不知。”

“你不知道的话,本宫帮你说。还不是因为贤妃姐姐的情人,身份特殊。太后娘娘中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她怎么舍得对自己死去儿子的血脉置之不理呢?”

“本宫没想岔的话,那位胆大包天的情郎,便是已逝的二王爷——景琅,是也不是?”

桃月‘咚’地跪倒在地,冲着徐碧琛磕了几个响头,她声音嘶哑,心里满是苦涩与泪水,道:“娘娘什么都晓得,可自己知道就是,千万,千万不能说出来啊!”

皇家丑闻若被爆出来,她们谁都没有好下场。

徐碧琛把她扶起来,用手绢替她擦干眼泪,终于收了那些装腔作势的样子,严肃地说:“此事兹事体大,本宫断不会拿出去说道。但你我一体,不能藏有秘密。桃月,我要你把所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你能做到吗?”

事已至此,她明白,是瞒不住娘娘了。

不过娘娘玲珑心思,能瞒她这么久,已是不易。

桃月泪眼朦胧,哽咽两声,道:“说来话长…”

她原是贤妃宫里掌灯的小宫女,多年来过着无功无过的日子,没被主子瞧上叫到近身伺候,但也从没有因做错事而被责罚。如果一切顺利,她会这样平平安安地待到二十五岁,然后出宫,过简单的生活。

然而命运的转折点还是出现了。

桃月从小就是个心思敏锐的姑娘,她很会察言观色,别人情绪稍有不对,她就知道夹紧尾巴做人,以免惹火烧身。这份敏锐,使得她安然度过了七年,没被卷进血腥的后宫风云中。然而,成也因此,败也因此。

有一日,她照例在门口掌灯,见娘娘礼佛归来,脸色潮红,就在那刻,她立即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娘娘的神态太娇太媚,只有被疼爱过的女人,才会露出那样迷蒙、陶醉的表情。

可皇上已经好几个月没宿在菩提宫了呀?

一颗疑惑的种子悄悄地在桃月心里扎下了根。

没多久,宫中举行宴会。她跟着去了,宴会行到中途,她肚子一阵绞痛,百般忍耐无用,便向娘娘请了安,跑去如厕。待她出来,经过小花园时,正好瞧见主子的背影,她腰间的手帕滑落,桃月本想上前帮主子捡起,却看到一个华服男子走到那处,弯腰把它拾起,揣进了袖口。

桃月捂着心脏,感受到它疯狂的跳动。一滴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滴落。

寻常男子遇到已婚女眷都会避嫌,更不可能捡起女子弄丢的手绢,除非,他们有私情。

联想到那几日娘娘不正常的表情,一个极其大胆、怪异的想法浮上心头。

那个男人她认识,永安王,景琅。

皇上的亲哥哥,娘娘的二伯。

桃月甩甩头,把那些不可思议的揣测全部抛在脑后。少关心不该关心的事,少说不该说的话,唯有如此,才能保全性命。

后来,听说永安王出去巡视诸州,在荆州生了病,日夜兼程回了京。她以为是场小病,很快就能好,没料到几日后,宫中突然传来了永安王薨了的消息。

再后来,娘娘被太医查出喜脉。她身边近身伺候的宫人,一夕之间全部失了踪迹。

看着那些新来的宫人,桃月心中惴惴不安。她知道那些失踪的人,一定再也回不来了,因为她们晓得了不该窥探的事,为了掩盖这些丑事,贵人们什么都做得出来,区区几个奴仆的命,算什么呢?

那她…会不会……

桃月决定,她要逃离菩提宫,只有离开了这里,她的性命才能添一分保障。

所以某个清晨,一向伶俐的她,失手打碎了贤妃最爱的琉璃盏,被打发到了浣衣处做苦力。

日子虽苦,好歹保住了命,她已经非常满足。

这就是她隐瞒的所有真相,也是她深藏心底,不敢对外人言说半句的秘密。

徐碧琛默了默,道:“辛苦你了。”

背着这么沉的担子,她辛苦,景珏也辛苦了。

桃月闻声,掩面大哭,恨不能哭尽这几年的所有辛酸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