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分心

青檀和步长悠回到小院, 紫苏从正房西间的窗子里看到两人,像看到了救星一样, 哧溜一下跑了出去。

青檀见她一脸惶然, 问怎么了,紫苏指了指里头,悄声说公子渊来了。

步长悠的步子一顿。她知道紫苏口里的公子渊不是公子渊。她问什么时候来的。

紫苏一脸的心有余悸:“公主刚走他就来了, 奴当时正在墙根下浇常青藤, 他直接从墙外翻进来的,把奴吓了一大跳,我说公主不在, 他说无妨,直接进到里头。他是公主的客, 我也不好拦着不让,就给他沏茶, 他抿了一口, 嫌弃茶太粗,让我拿好茶。”说到这里,紫苏愁眉苦脸道, “公主,咱们哪里有什么好茶,我说没有好茶,他说有其主必有其仆,咱们主仆俩都敷衍他……后来还开了公主那副未完成的图,看着看着竟要动手。我赶紧拦他, 说公主画了好几个月,呕心沥血的,他若有兴趣添笔,等公主回来不迟。他说公主之前邀他来帮手,无妨,奴实在是拦不住,公主快去看看吧。”说着引步长悠到门口,打起帘子,让她进去。

青檀也要进,紫苏一把拉住,道,“你这会儿进去做什么。”

青檀担忧的看着她:“他不会再咬公主吧?”

紫苏横了她一眼,忍不住笑:“姐姐,你聪明时真聪明,呆时也真呆,他们爱咬就让他们咬呗,横竖他不能把公主咬死。”

青檀也觉得自己犯傻气,笑着摇摇头。

步长悠站在月洞门的落地罩那往里头看。西间是书房,有一架子书和字画,书架前是黄花梨的书案和椅子,案子前头搁在着一个高足几,几上摆着黑釉老紫砂的长颈花瓶,瓶里插了一捧红白蓝的水晶菊。

山里什么都不多,就是应季花草多,即便在百花凋零的秋季,也能找到插瓶使的。水晶菊带瓶,得有一臂高,恰好挡住勾着身子作画的年轻画师。

美人如花隔云端,步长悠脑子里蹦出这句诗,然而手却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颈。诚然美人作画很有看头,可牙齿咬住颈时那种尖锐的刺痛感,更让她心有余悸。不过现在是在她的地盘,他能怎么着,难不成再咬一次?

步长悠走了过去,走到他身边俯身去看。

绢画要先勾草稿,再将上过浆的绢布贴上去,将草稿线图描下来,然后在绢背面托色,等干了后,翻到正面再一点点上色和勾细节。本来鄢王只让步长悠画亭台楼阁,后来是她自己琢磨着太单调,就加了人物进去,什么扶苏园里的匠人,雁鸣湖的船工,洒扫的宫人,管理的官员,鄢王以及后妃们等等,这人物一加,就加了上千个……步长悠从开始画草稿,到现在,已被这幅画支配了三个多月,可现在才完成了不到一半。

步长悠有些后悔,不该加人物的,一加人物就得有故事,她有点力不从心。

她很想赶紧完成这个。完成了这个,她才有心思干别的事情,比如去都中转转,她向往了那么久的烟火人间,这会终于能自由自在的逛了,却因为被画揪着,一次都没去过。

他一左一右两手交替进行,正在给画中的人物上色。他的手比她快,且比她稳,添细节时,手起笔落,毫不犹豫。她看得认真,他抬左手的笔蘸清水,头也不抬,只道:“公主,别靠臣这么近,臣要分心。”

作画忌人打扰,她自己也这样。步长悠听了这话,立刻从他身边走了出去。她才刚走出去,就听到外头有声响,于是走到窗边看。

外头的确有动静。

有人敲门,青檀去开,外头站着三个高低不一样的年轻公子,其中有两位她刚在前头的客堂见过了,一位没见过。

紫苏从廊下起身,拉着嗓子问是谁,青檀怕伪装的事被戳破,赶紧将手背到后面朝她示意,让她躲起来。紫苏看到后,立刻转身,本想躲到正房里,但一想正房里有公主和情人,就没进去,而是绕过正房,到后头躲着去了。

送手串的那位少年弯腰揖了一礼,道:“姑姑,侄儿和同伴出城秋游,一不小心误闯禁地,情急之下,才谎称是探望姑姑的,唐突了姑姑,侄儿特来赔罪,望姑姑见谅。”

于此同时,他身后那两位公子也弯腰揖了礼。

青檀道了句无妨,然后以公主身份问候了一下哥嫂近况,少年一一答了。

青檀知道眼前这三位都是城里的纨绔,虽有一位跟公主有血亲关系,可那两位却是生人,实在不宜跟他们多周旋,就拿出长辈姿态,说太后要她在此修行,是为不受世俗打扰,所以不留他们喝茶了,让他们自行下山去。

少年来是赔罪,而是想讨杯茶喝,顺道跟姑姑攀谈一盘,拉近关系,让她替自己遮掩,如今听姑姑对自己一而再的打扰似乎心有不悦,就道了辞,领着同伴走了。

步长悠从里头出来,问什么事,青檀把侄儿赔礼道歉的事说了一下,步长悠点点头,说知道了,让她去把从宫里带出来的一翁露水启出来泡茶,青檀应了声诺,就去后头了。

步长悠回到西间,见他没停下来的意思,也不知该不该拦。拦吧,自己说过请他来搭把手的话,不拦吧,他要是一直画下去可还得了?想了想,道:“刚才外头来了三个人,应是你的同伴,他们下山去了,你不跟着一块去?”

结果案子后头的人充耳不闻,没任何回应。步长悠觉得无趣,在里头走了两圈,就出去了。

青檀和紫苏正在后头挖埋那瓮露水,问她怎么出来了,步长悠没说话。紫苏问,还在填色?步长悠点了点头。

紫苏笑:“他可真有瘾,画在哪不能画,非跑到公主这里来?”

青檀也笑:“公主说想要一个帮手,现在好了,帮手来了,让他画,这样公主就能歇歇了。”

茶泡好后,步长悠让青檀送一盏去西间,并让她出来时,把棋盘捎出来。

青檀端着棋盘出来后,一脸的讶异,问紫苏怎么不是公子渊而是那个画师?

紫苏更讶异,问哪个画师?

青檀说,就是送十二分景图的那个。

紫苏当时不在场,对这事没印象,两人都看向了步长悠。

步长悠从棋罐里摸出一粒白子,摩挲着,斟酌着,漫不经心道:“我可从来没说他是公子渊。”

青檀一向多聪明的人,这会儿也一头的雾水:“可送信来的分明是……”

步长悠点点头:“在林子遇到的,他在那赏景,正好撞见。”

“八成是跟刚才门外那三位一块来的吧。” 青檀恍然大悟。

而紫苏诧异的是别的事:“他为何无缘无故咬公主?”

紫苏这次说到正点上,青檀也纳闷,她先被误导了,一直以为是恒渊咬的。恒渊咬公主,她能想通,但画师咬公主,她不太能理解。难道公主与画师有什么爱恨情仇?不能啊。自入音书台以来,她跟公主算寸步不离,她没见过公主跟画师私下交往。还是说他们之前有什么交往?更不可能,虽说画署的画师常在内廷走动,可一般是传诏才能来,而祁夫人和公主一直待在桐叶宫,两人根本没机会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