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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医

一人读书未成,学医,自称儒医。一日下乡看病。行至中途,甚觉口渴,令轿夫觅茶。轿夫说:“来此荒郊,无处觅茶。惟有村外有一学堂,颇可往来。但是那教书先生性怪僻,有人到伊书房,先要讲道学,讲对了,岂只吃茶,连酒饭都有;若不对,立时挥之门外。”医生曰:“我乃儒医,满腹诗书,乡下学究何足道哉?”遂乘轿而往。叩门而入,见一先生,岸然道貌,欠身微让,拱手而言曰:“足下此来,莫非讲道乎?”医生曰:“特来借茶。”先生曰:“且慢,我先出对你说,试试你学问何如,对曰:‘碧桃满树柳千条。’”医生对曰:“红枣二枚姜一片。”先生喜曰:“语不忘本,是儒医也。”捧香茶与之。医生畅饮,觉风生两腋,诗思益清矣,谢之而去。至夏日,医生又下乡看病。路经书房,不见先生。乃因夏日炎热,移居竹林深处,访之始见。先生曰:“别来无恙乎?我再出对你对。对曰:‘避暑最宜深竹院。’”医生对曰:“伤寒应用小柴胡。”先生甚赞,送点心与他。吃毕而去。至秋天下乡,又来拜访。先生又出对曰:“丹桂飘香,遍满三千界。”医生对曰:“梧桐子大,每服四十丸。”先生甚喜,以酒觞之。饮毕而去。至冬日下乡,又来相见,正值大雪,先生又出对曰:“大地无分南北,遍洒梅花。”医生寻思良久,乃对曰:“小妾有件东西,倒悬药碾。”先生一闻此言,掀髯大笑曰:“足下奇才妙想,竟将令妾那件东西拿出来与人作对,可谓现身说法,大公无我矣。”设盛馔款之。医生满饮三杯,既醉且饱,拜谢而别。行至中途,在轿中甚觉高兴,乃吟诗曰:“乘醉归来喜可知,正是吾侪得意时。此去谁人还出对,闲时遣兴与吟诗。博来腹内三杯酒,全仗家中两片皮。从此门前悬人碾,个中居士是儒医。”

汤圆

一乡下先生挈子赴馆,来至城中,见卖汤圆者,指问其父曰:“此是何物?”父怒其不争气,回曰:“卵子。”及到馆,东家整衣冠,治酒款待。东家戴六品虚衔,子拍掌大笑曰:“想不到他家的卵子要戴在头上。”

咏钟

有四人自负能诗。一日同游寺中,见殿角悬钟一口,各人诗兴勃然,遂联句一首。其一曰:“寺里一口钟。”次曰:“本质原是铜。”三曰:“覆起像只碗。”四曰:“敲来嗡嗡嗡。”吟毕,互相赞美不止,自以为诗中敏捷无出其右者。但天地造化之气,已泄尽无遗,定夺我辈寿算矣。四人忧疑,相聚而泣。傍有一掏粪者,觇之共哭。四人问曰:“你因何也哭?”答曰:“我哭你四人一凡屎,怎么掏?”四人大怒,聚众而殴。一老者劝曰:“四位不必动气,这是掏粪的不是,此乃屁之故,非粪之故也。虽与粪无碍,但各要患奇病四十九日。”众问:“何病?”答曰:“屁放多了,屁股眼儿疼。”

屁精

人之气血,下行为顺,上行为逆。屁者,谷气下泄也。打胡说者,谓之屁;作谬文者,亦谓之屁,腐气上行也。近今打胡说者满天下,作谬文者遍人寰,于是积众屁以成大屁,年深日久,竟成了一个屁精。这屁精在幽谷中,养气息声,千有余年。偶撒一屁,声震山谷,气贯云霄。人触之则靡,物遇之则摧。荡荡乎人在屁中,屁塞天外也。阎君知屁精为虐,差人捉之。众鬼来至谷口,正值放屁之时,被屁一冲,翻筋斗仍折回森罗殿前。阎君不胜骇异。判官曰:“曷不请布袋僧收之?”王请布袋僧至,以布袋堵谷口,将屁精摄之袋中,来阎君殿前复命。阎君看那布袋,鼓逢逢如假名士,外柔内虚,中无一物。突见一股黑气,破袋而出,投入轮回,脱生一教书人家去矣。及长大,哪有书香,满脸屁气。依然说屁话,作屁文,由屁童中屁生。值大屁之年,入大肠,坐屎号,出“譬如为山”题,作了三篇屁文,一首屁诗。遇一屁房师,荐之屁主考,中了屁举人,挑一屁县令。坐堂满口放屁,考试专取屁文。屁声洋溢,声闻于宪。究出屁精,一断因果,竟置诸大辟焉。

背送

教书先生开馆日久,未见有送学生者。遂将《三字经》挂在竿头,悬之门外,为招学之望。悬之许久,仍未见送。私心自揣:“必因学馆路远,恐学生跋涉之故。”只得又出招贴,上写:“学生年少力微,难堪往来劳动。如有肯送来学,情愿背接背送。”此贴一出,送学者接踵而来。一日,先生背学生行至中途。背上学生遇一同窗者,在先生背上呼曰:“恕罪恕罪,我就不下先生了。”

刻板

一先生最爱放屁。将椅子挖一窟窿,为放屁出气之所。东家见而问之,先生因述其所以然。东家曰:“放屁只管放屁,何必刻板?”

偷酒

一先生好饮酒。馆童爱偷酒,偷的先生不敢用人。自谓必要用一不会吃酒者,方不偷酒;然更要一不认得酒者,乃真不吃,始不偷也。一日,友人荐一仆至。以黄酒问之,仆以陈绍对。先生曰:“连酒之别名都知,岂只会饮。”遂遣之。又荐一仆至。问酒如初,仆以花雕对。先生曰:“连酒佳品竟知,断非不饮之人。”又遣之。后又荐一仆,以黄酒示之,不识;以烧酒示之,亦不识。先生大喜,以为不吃酒无疑矣,遂用之。一日,先生将出门,留此仆看馆。嘱之曰:“墙挂火腿,院养肥鸡,小心看守。屋内有两瓶,一瓶白砒,一瓶红砒,万万不可动。若吃了肠胃崩裂,一定身亡。”叮嘱再三而去。先生走后,仆杀鸡煮腿,将两瓶红白烧酒,次第饮完,不觉大醉。先生回来,推门一看,见仆人躺卧在地,酒气熏人,又见鸡、腿皆无。大怒,将仆人踢醒,再三究诘。仆人哭诉曰:“主人走后,小的在馆小心看守。忽来一猫,将火腿叼去;又来一犬,将鸡逐至邻家。小的情急,忿不欲生。因思主人所嘱,红白二砒,颇可致命。小的先将白砒吃尽,不见动静;又将红砒用完,未能身亡。现在头晕脑闷,不死不活,躺在这里挣命呢。”

抛文

一先生喜抛文。夜间有贼,犬吠不止。忙呼馆童曰:“小子盍兴乎?尨也吠。”馆童不解。又呼之曰:“其有穿窬之盗也欤?”馆童更不解。既至贼已入室,又呼之曰:“速兴速兴,其自有穿窬之盗也。”馆童仍不解。竟被贼人偷去,先生大怒,骂曰:“我先说‘其有穿窬之盗也欤’,欤者,疑词也,尚在有无之间。既而曰‘其有穿窬之盗也’,也,决词也,一定必有之词。汝因何不兴?汝因何不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