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银座(第3/5页)

“不知道。是男的吗?”

“对。”

“年轻的?”

“嗯……算年轻的吧。”

“什么工作?和姐姐一样的工作?剧团还是电影的?”

“错了。一问干什么工作,就猜不着。弓子,你智力测验的灵感不行。”朝子说着,已经进了千匹屋。

昭男已经等在那儿。他看见和朝子并排进来的弓子一身和服,倍觉娇艳,像失去常态,直勾勾地睁着烈焰狂烧的眼睛。

“哎呀,您不是说来得晚吗?所以我就叫弓子出来一起看电影。真对不起。我以为您还没来呢。”朝子辩解说,“弓子刚才一直说要回去,我把她给拽来了。”

昭男不相信朝子的解释,觉得又和音乐会那时候一样。他明白这是朝子安排的圈套,为了让弓子和自己见面,设计把她诓出来。但是,蒙在鼓里受骗上当的昭男并没有对朝子生气,莫如说心甘情愿。

昭男见到弓子固然感到痛苦,但更获得了意外的欢乐。他的胸间颤动着炽热的火焰。

自从在歌舞伎座被冷落,气急败坏地打上门找敬子算账以后,昭男就断定再也见不到弓子了。

虽然弓子这个姑娘实有其人,但与自己绝对无缘,犹如时而接近时而远离地球的灿烂彗星一样。昭男死了这条心。两个人共同生活在同样的时间里,却只能在回忆中与她相会。过后昭男回想起来,当时自己那么冲动地骂上门,心底依然存着对敬子的爱护,但心底的深处恐怕还是潜藏着对弓子狂热的爱情。

昭男和敬子分手后,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心终于渐渐平稳下来。今天意外见到弓子,心情又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昭男感到生怯,眼睛却黏在弓子脸上。弓子侧面对着他,粉腮通红地低下头,像是避开他灼热的目光。

室内灯光明亮。

朝子的性格爽快干脆,对别人的事比较疏漠,她看到这两个人不期而遇就如此神魂颠倒,不由暗自吃惊:这是怎么回事?比我想象的要痴情多了。

“弓子,坐下吧。”

“请坐。”昭男这才反应过来,赶紧站起来。

“要不我给妈妈打个电话,你也一起吃饭吧。”朝子亲切地说。

“不了。我回去。”弓子一边像小孩一样回答一边坐下来。

“没关系的。我不跟妈妈说和田部大夫在一起。”

“还是回去吧。不回去,妈妈不放心。”弓子扭着身子。

“哦?那喝点什么再走。葡萄汁行吗?”

弓子点点头。

“大夫您要什么?”

“我要咖啡。我也刚来。”

弓子喝葡萄汁让昭男黯然神伤。

去年夏天,昭男和敬子在这儿喝过葡萄汁。敬子给医院打电话,把他叫出来,一起去东京湾轮船公司打听俊三的生死下落。也就是当晚在栈桥上,敬子第一次靠在他的身上。

葡萄汁还没端上来,只见三四个男人从里面出来,其中一个叫道:“喂,白井。”

“真巧碰上你。”那个人直奔朝子而来,对弓子也亲切地微微一笑:“我是坂崎。”

“这是我妹妹。”朝子只介绍弓子。

坂崎对朝子说:“看到快信了吗?”

“没有。我早上就出来了。”

“不知道你的电话……不过,没想到这么巧在这儿碰见。”

朝子和坂崎坐到后面的空桌子旁,和坂崎一起的那些人也都围过去。于是,不知道是朝子被介绍给这些男人还是在谈什么正经八百的事,弓子觉得很是煞有介事的样子。

朝子很快走过来对昭男说:“真不好意思。大夫,您千万别生气。他们说正在到处找我呢。”

“……”

“在这儿碰到他们完全是偶然。”朝子坐下来,掏出化妆盒,匆匆忙忙地化妆。

看样子这不是朝子玩弄的把戏,真像忽然有急事一样。

“你说找我有事。什么事?”昭男也心急火燎似的点燃香烟,问朝子。

“以后慢慢再说。过几天我去医院找您。”

“是嘛。”

朝子慌里慌张地把吸管含在嘴里。

“他就是电影制片人,其他人都是搞这一行的。”

弓子惊奇地回头看他们,却发现他们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弄得很不好意思。

“坂崎好像看上你了。”朝子对弓子耳语,“他说一听我介绍你是我妹妹的时候,大吃一惊。他们有的说你太漂亮太可爱,反而不好上电影,有的不同意这种意见,对你还有争论呢。”

她立刻观察昭男的反应。

“那就这样吧……”坂崎对朝子叮嘱一句就出门走了。

“大夫,今晚要商量电影的安排。我让他们先去,我不去不行。第一次起用我,我又不是明星,不能端架子。您千万别生我的气。”

“噢,哪能呢。”

“弓子,你在这儿替我道歉。”说着,朝子拿起压在烟灰缸下面的账单,又说一句“对不起”,匆忙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弓子也跟着站起来。朝子说:“不行,你留在这儿算是替我赔不是……”接着凑到她的耳边说:“弓子,偶然就是命运,命运就是偶然。”

“……”

“我求你了。”

朝子走了以后,昭男和弓子两人在一起,反而觉得坦然自若。他们好像都想说些什么,不禁相视而笑。

“什么?”昭男说。

“不,您说吧。”

但是,昭男不知道该说什么,显得有点拘谨。“朝子说她和小山离了,是真的吗?”

昭男本来可以一开始就谈些轻松却又让弓子觉得亲切、感同身受的话题,但还是放不开。

“是的。”弓子看着昭男。

“是不是朝子太任性了点?”

“今晚也是,特地把您约出来,自己却走了。”

“不,今晚是因为工作。如果我临时有急诊病人要动手术,什么约会都顾不了。”

“不过,我总觉得姐姐真有能耐。想做什么事,就不顾一切地做下去。妈妈也是这样。”

“妈妈……”昭男欲言又止。敬子和朝子的不同恐怕不仅仅是时代和年龄的差距。

“我就不行。不知道像谁。”

“不,有的地方像妈妈,虽然比不上朝子。”

“要真的像妈妈,我可高兴了。”

“你想做什么?”昭男静静地等着她回答。

“那就多了。”

“谁都这样……”

“想做很多事,不是不自量力。我想寻找自己的生活。学校一毕业,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时间越来越短。”

“时间越来越短?”昭男被逗笑了,“你说的时间是指快要结婚了,当姑娘的日子越来越短吧?”

“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的感觉。”弓子软弱无力地否定。

弓子似乎还没考虑自己的婚姻大事。但是像她这样出了校门没有就业的姑娘,都有一种人生短促、急躁不安的情绪,等待她们的恐怕只有嫁人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