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的雨伞(第3/4页)

“没有。这是双方个人的问题。”敬子尽量轻描淡写。

“哥哥不至于看不上弓子吧?”

京子还要刺探这件事吗?敬子思量。

“哥哥叫什么名字?”京子问弓子。

“弓子,还是别离开这个家好。”京子继续说,“嫁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那是可怕的冒险。您说对吗,夫人?”

“噢,不过,您也别让她老拴在我这棵树上。”

“人不是被拴在这儿就是被拴在那儿。我年轻的时候,被病魔拴住了。跟被病魔和罪恶拴起来相比,现在被野原和继女拴住不知道有多么幸福。就因为被拴住,我才觉得自由自在。弓子也要拴在夫人身上才好呢。”

“那谈恋爱恐怕就不会称心如意。”

“哥哥和弓子到了七八十岁,老两口回忆起从七八岁就两小无猜,现在白头偕老,还有比这更称心如意的吗?”

“是呀。”敬子随声附和。

“要是再婚,两个人都不敢提起往事。”京子又含泪欲泣,“如果不嫁给别人家,还可以对养育的母亲报恩。”

“别吓着弓子。”

“对了,我忘说了。弓子,你和这儿的妈妈一起到热海玩吧。野原和小妹妹见到这么漂亮的姐姐,一定乐坏了。”

敬子和弓子去京子再婚的家里玩有点不伦不类,但京子是一片诚心。然而,这句话与她刚才说的和弓子“最后告别”显然自相矛盾,难道她打算以后还继续和弓子来往吗?

如果清和弓子结婚,敬子和京子一个是夫家的母亲、一个是妻子的母亲,来往也显得亲切自然。

“弓子,再见。我从来没给你换过一块尿布,从来没背过你一次,别当我是你的母亲。我的事你不用挂念……”京子又给敬子一个软钉子。

京子回去的时候,细雨化作蒙蒙烟雾,傍晚的气温骤然轻寒袭人。

“弓子,你送一送。”敬子说。但弓子只站在敬子的肩后送行。

京子在橱窗前打开蓝色的雨伞,跟刚才一样看着橱窗里的珠宝,然后把雨伞轻轻地抬上抬下两三次,像是向她们告别。

敬子从店里目送她离开。

“你母亲刚才就那样在店铺前面三番五次地走来走去。”敬子说。

弓子仍然神情不悦。京子走后,她心里的难受劲儿还没过去。敬子故意不闻不问,弓子拿起刚刚开始的抽花刺绣闷声不响地扎着。

吃晚饭的时候,敬子搭话说:“看来你母亲过得很幸福,应当高兴呀。”

“什么‘弓子结婚的时候通知我一声’,讨厌!”

“你就让人家说嘛。”

“我不乐意!”

“弓子,你的脾气还挺倔的。那样对不起你母亲。”

敬子以为弓子不在亲生母亲身边长大,心里郁积着不为人知的不满与不幸,所以和京子闹别扭。

“妈妈。”弓子说,“我母亲真的幸福吗?”

敬子被弓子这么郑重其事地反问,一时语塞,但立刻回答说:“她说很幸福。很幸福的。自己认为幸福就是幸福。”

“幸福原来这么无聊。”

“不至于无聊吧。你认为她不幸福吗?”

弓子没有回答。

“有的人在别人看来很幸福,自己却不认为幸福;还有的人在别人看来不幸福,自己却认为很幸福。在大家看来都幸福、自己也认为幸福的人毕竟很少。”

“跟有孩子的男人再婚幸福吗?”弓子少女般纯真地问。

“怎么说呢……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会找得到幸福。”

然而,如果京子再婚以后获得幸福,不就等于说弓子失去了亲生母亲吗?而且俊三也失去了一个可以回归的地方。对于俊三来说,敬子、美根子、京子这三个女人中,只有回到京子那儿最随意方便。尽管已经离婚,京子毕竟是那样性格的女人。

“妈妈,我母亲住的地方,还是有小孩的好。”

“嗯。”敬子捉摸不透弓子的含意。她觉得弓子是不是无意识地嫉妒呢?

“有小孩热闹。”

“弓子,去你母亲那儿看看吧。”

“不去。”弓子使劲摇头。

敬子和弓子只字不提京子留下的最现实、最重要的问题——清和弓子的结婚问题。

晚饭后,心情宁静下来。

“妈妈,”弓子泪眼模糊地看着敬子,“一见到我母亲,平时忘记的那些事一下子又翻上来。爸爸在浴室里给我洗头发,把我抱在膝盖上剪指甲,还有在目白的家里高兴的事,一股脑儿地……我总觉得就爸爸可怜。”

弓子如怨如诉的哀切目光凝视着敬子。敬子心中躁动不安的愧疚,让她对自己不理不睬俊三感到难过。我必须为他做点什么……但是,她不像美根子那样一个人去贫民窟寻找俊三,犹犹豫豫,一天天拖下来。

“弓子,好久没说你爸爸的事了。”敬子说。

“我去清那儿。”敬子对川村和弓子说。

弓子低头不语。她觉得敬子的目的大概是把四五天前京子提出让清和自己结婚的建议告诉清,利用这个手段把清请回来。

其实,敬子是想再次通过巫婆的神灵附体和岛木对话。去年,她和朋友一起去的巫婆家在吉祥寺,回来的时候可以顺便去清那儿。

在井之头站下了电车,天空虽然明亮,却依然细雨霏霏。小路两旁是乌蔹莓缠绕的灌木丛和芦苇杂乱的池沼,人影稀疏。

敬子独自在蒙蒙小雨中撑着伞行走在小路上,觉得自己懦弱幼稚。

去年介绍敬子到这儿来的朋友是音乐学校毕业的现代派夫人,敬子曾经感到惊愕。今天,敬子却瞒着那个朋友悄悄来找巫婆。

要不索性就去清那儿……去年来的时候,和朋友边走边聊,不记得在哪里拐弯。光知道是巫婆,连那一家的名字也没问。敬子胡乱上了左边的小坡道,便是一片宁静的老式住宅区。这一带有印象。

“上一次来的时候,路边还开着菊花。”

敬子找到巫婆家。门牌上写的姓名是木城藤。

敬子略一犹豫,打开擦得纹理几乎突现出来的格子门,眼前的三合土台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两三双鞋子。

前来算卦和求神的人默默地上去,在门房里排队等候。一个中年男人在翻看电影画报。

不一会儿,敬子被带进巫婆的房间。她闻到一缕线香的味道。

巫婆坐在祭坛的前面。她面前的桌子上摆着算木、筮签、线装书、笔盒等东西。

卜凶吉、婚姻、方位、失物等,每卦二百日元。如果要求神,先交五百日元,然后带到另一个房间。

一个穿和服裤裙的男人以医生询问病历一样的架势详细盘问。

“您的姓名、出生年月日……”

“附在仙姑身上的那个人的姓名、出生年月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