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谁落泪(第3/5页)

“久等了,吃饭吧。”敬子走进餐厅,看见弓子心情愉快地等着她。桌子上摆着三盘奶油烤菜,还有红萝卜和卷心莴苣拼盘,清新素淡。

“这是给谁做的?”

“姐姐不是说她回来吗?”

“啊。”敬子由衷地感到高兴。弓子还年轻,她心地善良,自己太过虑了,倒显得气量狭小。

“弓子,你刚才不高兴,怎么啦?”

“没什么。没有不高兴。”

“反正朝子回来也很晚嘛。”

弓子把餐巾盖在朝子的餐具上。

“今天好像做得还不错。”弓子自己表示满意,然后拿起叉子叉略略焦煳的奶油烤菜。

她似乎避而不谈看戏的事。

快十一点的时候,朝子才回来。上楼的脚步声凌乱粗重。她提着大手提包,脸上从未有过地满面春风。敬子大为惊讶。

“今天晚上发红包了,一千日元。还开了慰劳会。”朝子扬扬得意地摇晃着手提包倒在沙发上。

“喝酒了吧?姐姐醉了。”弓子好奇地看着朝子。

“没醉。就用冰威士忌苏打干的杯。”

“大家都夸我演得好。我自己也知道很成功。”朝子声调舒缓地说,却见她猛然坐起来直着腰,眼睛灼灼地看着敬子,说,“我和小山离了。”

“什么?”

“只要他在,我就整天提心吊胆缩手缩脚的。我这个人总有一天要毁在他手里。他的话就是圣旨。他说导演不行,我就得跟着鹦鹉学舌;他说我演技糟糕,我就玩命地练,结果反而砸了锅。”朝子像背诵台词一样滔滔不绝。

敬子呆呆地坐着。

“小山跑到排练场,我不想见他。弓子,给我一杯水。”

弓子蹦起来出去取水。

敬子走到朝子身旁坐下来。“朝子,别着急,慢慢说。”

朝子的话突如其来,敬子揪心牵挂,但看到朝子这样神经亢奋,怕她说话没遮拦,便轻声对她说:“那个女人来的事,还有岛木的事,我没对弓子说,你也别说。”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自由人。别那么懦弱。只要你腰杆挺直了,把那些家伙统统轰走,弓子也才能得到幸福。那个叫岛木的自己糟蹋人生,他要敢进家门,我可不客气,告诉他趁早死了好,跟那个烂货去情死吧!瞧那骚女人的眼睛,就是喜欢情死的妖精。”

“好了,现在别说这些……”

“现在不让说,你什么时候想听,我什么时候说个痛快。”

弓子端着水进来。

“谢谢。”朝子咕嘟咕嘟把水喝干,又接着放言,“三笠电影公司的制片人看了这次演出,问我想不想上电影?他说像我这样的先当‘实验演员’,还给我一个脚本。当然不是演主角,但角色好像还不错。我准备读一遍,要不是无聊的戏,我打算上。以后我干什么都要干出点名堂来……”

敬子觉得朝子如此逞强好胜的气势,是为了掩饰与小山离异后心灵深处的凄凉与悲哀,顿感怜悯。

“跟他离了!”朝子嘴上很硬。真的离了吗?敬子心想实际上什么也没有落实。

朝子继续云天雾海地扯了一通,忽然神色疲倦地说:“我在下面睡。”

敬子跟着朝子下楼去。她从小衣柜里拿新的枕巾和床单的时候,朝子已经把衣服脱个精光。

在母亲面前,又处在精神亢奋的状态,朝子丝毫没有羞耻的感觉。

敬子看了一眼朝子解开乳罩的胸脯,顿时一惊。

敬子知道朝子腿脚的线条紧凑峭直,站立走路的姿势板正有方,所以乳房偏小,有点像少女,但发育良好,形态端正优美。

可是现在乳房高高地隆起,这大概是小山手掌抚摸、嘴唇亲吻、胸脯压迫的“杰作”。不仅如此,原先淡红色的乳头如今变得紫黑,周围晕着一层淡蓝色的暗影,而且失去了坚挺匀圆的乳头所呈现的文雅绰约的娇羞姿态,倒增加了几分粗大。

朝子没发觉敬子在看着自己,穿上粉红色的睡衣,说:“和小山一起租的那间房子,暂时就这么放着。行吗?”她第一次谈到与小山分手后的“现实问题”。

“就这么放着,算什么事?”

“我有一个朋友买了一套房子,我听她说,那房子好长时间没人住,可进去一看,三面镜、缝纫机、装偶人的玻璃箱、花瓶这些女人的东西还原样放着,没有收拾,于是找斡旋房屋买卖的人,让原来的房东赶快把东西拿走。中间人说因为旧房东两口子离了婚,才把房子卖掉,太太的东西原封不动地留在家里。没有法子,只好把这些归整到一个房间里,不到五天,搬运公司就来取行李。我很理解这个懒散马虎的女人的心情。她大概不愿看到两个人将过去共同使用的东西急急忙忙地分开各自搬走,并为此争执吵架,大家脸上不好看吧?我的东西也暂时就那么放着,跟楼下那一家打个招呼,什么时候让芙美子去取。这样行吧?”

朝子对东西一向斤斤计较、分得一清二楚,这样处理问题实在少见。敬子觉得她还是苦涩心酸。

但是,朝子像小孩子一样欢快地蹦到新床单上,舒舒服服地伸直身子。

“你们俩真的……”敬子沮丧地坐在床边,“小山也同意了吗?”

“我是下了决心,他还不知道。也许他还想狠狠揍我,不过,再这样没完没了地吵下去,只能更伤双方的心,他似乎也明白这一点。”

敬子觉得出来,尽管朝子表示跟小山已经分手,但言语中还隐约包含着对丈夫的未了之情。

如果现在正面规劝,只会适得其反。她改变方向,单刀直入切中要害。

“你怀孕了吧?”

“真是讽刺!我没告诉妈妈,以前也有过,两次……”朝子坦率地说,“他说不要孩子,可是我想要。”

朝子那双明亮镇静的眼睛转向别处。

“你说奇怪吧?我没觉得自己喜欢孩子,真不可理解。”

“没什么奇怪的,也不是不可理解。”

“我也不想为什么生活和艺术做出牺牲。”

敬子点头赞同:“毕竟是个女人嘛。”

女人的心是相通的。

“现在打算分手,就更不该要这孩子,可又要过那个关,实在怕得要命,简直可笑极了。”

敬子把手轻轻放在朝子的枕边。

“小山不知道,所以我一个人去。”

“……”

“前一次也是在田部大夫的医院做的。”

敬子猛然把手抽回去。虽说医生替病人保密,昭男对既是情人又是朝子母亲的敬子竟然也守口如瓶。

“前些日子去医院找过大夫,因为要排练和演出,而且身体没什么反应,就没做。”

“嗯……医生怎么说的?”

“我没告诉医生跟小山分手的事,医生就劝我生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