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节(第4/5页)

出了西服店,两人向银座走去。朝子说:“那个糊涂老头做的样子不过时吗?”

“姜是老的辣,还是老手艺人做工细,一丝不苟,不会走样。”

中午的街道上,来往车辆不多,显得跟乡村一样呆滞平板。两个人早饭吃得晚,现在觉得肚子半饥不饿。走了一会儿,朝子看了看坤表说:“一点开始念脚本。我先走了。”

“是嘛。”小山似乎现在才觉出昨天坐火车和昨晚熬夜的疲劳。

“我看哪儿有配得上那套西服的领带。”朝子说完,上了公共汽车。

朝子上到广播公司四楼的念脚本室,差七分一点,但谁都没有来。她还不知道新连续剧其他角色的分配,无事可做,只好翻开脚本,用铅笔把自己扮演的角色的台词标出来。

——您走好。

——哎呀,净胡说八道。

——不。谁也没有。啊,那是隔壁的小姐在和鸟说话。她总是这样。

十五分钟的戏她就三句台词,根本用不着认真练习。过了十分钟,一个朝子不认识的小伙子惴惴不安地进来。

“请问,《春天的庭院》脚本是在这儿念吗?”他问朝子。

“是这儿。”

过了近半个小时,六七个人才稀稀拉拉地陆续到齐,但谁都是疾步匆匆地进来。最后进来的明星香川夏子一见朝子,手就搭在她的肩膀上。

“刚才在下面碰见小山。你在大阪的工作挺有意思的嘛,他也扬扬得意。你要去大阪,这儿就演不了了吧?”

“……”

“一会儿一起喝茶去。”

脚本念完后,朝子让总机把电话接到小山可能在的那个房间。但接电话的人说刚才在这儿,于是打到另一个房间,还是同样的回答。朝子的电话追着小山跑。

“真是神出鬼没。你要找到他,就一起到神仙鱼餐馆去。我在那儿等着。”香川夏子和别人先走了。

朝子忽然觉得肚子饿,但她不愿一个人去夏子等待的那个地方。她对电话总机的小姐说:“要是小山来电话,告诉他我去麻布了。”

朝子猜想,小山一定把让她去大阪的事告诉敬子,动员敬子给她做工作。所以她想先下手为强,应该尽快告诉敬子自己不愿去大阪的决心。

昏黑的店里,就清一个人坐在平时川村坐的那张椅子上。

“这么黑,怎么不点灯?”朝子打开灯。

清看了一眼朝子,就像家里人回来一样漠不关心,依然听着留声机播放的格里格的钢琴协奏曲。

“妈妈呢?”

“去神户了。”清头也不回。朝子以为听错了,又问一遍。

“大阪前面的神户。”

“去神户干吗?”

“听说订购的商品样品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不合适,非去不可。川村刚刚送她走的。”

事出意外,朝子茫然若失。“什么时候回来?”

“说是夜车去夜车回。大概六日吧。”

“是嘛。妈妈最远只到三岛去过,除了东京,哪儿也不知道,居然还有勇气去那么远的地方。”朝子想到自己去大阪的事情。

“妈妈身体好着呢。只要是做生意,连美国都敢去。她现在是工作第一。”

“小山从大阪回来了,他说今天晚上到这儿来。不过妈妈不在,就没意思。他一定大失所望。”

“……”

“小山好像也喜欢妈妈。妈妈真是不可思议……”

“小山什么时候走?”

“他说星期天晚上。妈妈是六日回来,刚好相错,碰不上。”

“妈妈有妈妈的安排。你自己的事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他不叫你一起去吗?”

“他就是来接我的。”

“那好。”

“好什么呀?!我不想去,正苦恼着呢。”

留声机停下来,清忽然大声叫起来:“真是改不了的脾气!”

“小山说他在大阪策划的节目可以安排我的工作。”

“这不是很好吗?”

“不好。他要马上带我去。太强人所难了。”

“你不是小山的老婆吗?”

“老婆又怎么样?我这个老婆就在乎自己。”朝子的目光变得咄咄逼人,她顺手拿起桌子上的迪奥的《时尚小词典》,一边随意翻看,一边说,“他安排的工作完全把我当作一个傻瓜。既然是自己的老婆,就应该更体贴爱护。”

“你总是只考虑自己,你替小山设身处地想过没有?”

“小山才应该设身处地为我着想。我要是他,才不会让自己的老婆干那种无聊透顶的工作。”

“在旁人眼里,小山是在为你做出牺牲。”

“别说得太没谱了。哥哥你是男的,就为男的帮腔。”

“我只是怀疑你的爱情。”

“爱情又怎么啦?爱情具有万能的威力,说得多动听。但无论对谁,爱情都是不能过问的。你这样问我难道不是失礼吗?”

“那得看谁,对你就不失礼。”

“我倒想问问小山,他是想让我做一个好演员,还是好老婆。不能什么都无所谓,光让我挣钱就行。那也太庸俗了。”朝子刚好看到随手翻开的《时尚小词典》中“庸俗”这个词条。

在时尚语言中,所谓“庸俗”是指穿雨衣戴草帽、夜礼服外面套雨衣、长裤配高跟鞋、三月份以后还穿天鹅绒服装,还有粗呢服装镶花边之类的打扮。现在很多人已经忘记,装束打扮无论多么显眼,某种程度上必须讲究感觉。真正的时装应该自然地改革进步,立足于常识之上。我不喜欢那种仅仅为了引人注目的奇装异服,引人注目倒是十分引人注目,但绝不优美高雅。

“说得好。”朝子自言自语,又跳着看了“衬裙”、“粉红”、“滚边”等几个词条。

“哼!”清使劲把书往边上一推。书掉落地上。

“你要干吗?‘哼’是什么意思?”

“放认真点!”

“你既不是我,又不是小山。我再不认真,也比你认真地考虑和操心我们自己的事。”朝子悲上心头,“在日本,女儿一嫁人,父母兄弟都变得懦弱自私,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生怕她离婚回娘家,就对女儿软硬兼施,劝她万事忍为重。这种态度太滑头了,一点也不为嫁出去的女儿着想。”

弓子提着一看就很沉重的书包回来,她也不知道敬子去神户的事。清告诉她后,弓子叫起来:“净骗人!是说瞎话吧?”但一看清和朝子满脸怒容,担心地问,“妈妈怎么啦?”

“……”

“怎么啦?”

“楼上有给你的信。”

弓子慌慌张张地上了二楼。

“朝子,我毕业后要当公务员。”

“定下来了?”

“噢。”

朝子觉得“公务员”这个称呼带着平凡乏味的俗气,断定哥哥的工作无聊透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