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来临(第3/4页)

“您今晚也去看戏,还没去吗?”敬子的口气很温和随便。但那次不愉快的分手并未忘却脑后。

但是,昭男避开敬子的眼睛,烦躁地点燃一支烟,甩过来一句话:“您装聋作哑,这会成什么样子?”

敬子一听,心里发毛。

“我哥哥的做法,您一开始为什么不明确拒绝?”

“您是指弓子的事吗?”敬子犹豫地试探。

“您不是清清楚楚地知道我没有资格这样郑重其事地见弓子吗?”

敬子极力忍耐克制着。“一开始我以为是您对朝子和弓子采取主动,看来是误会。”

“哥哥死钻牛角尖,您一句话也不说,才促成了这个机会。”

“可是,我……”

“清代替您去。清……”昭男欲言又止,却用自我嘲笑的口吻说,“您是想捉弄我。而且就这么做了,还装聋作哑……”

“为什么我要捉弄您?”敬子嘴上这么说,心里发慌。

敬子盘算,清代替自己去,田部就明白他的如意算盘不能如愿以偿,昭男也会心知肚明、知趣而退。看来这一招立竿见影。用昭男的话说,是“捉弄”。

但是,看到昭男像受到奇耻大辱似的气势汹汹打上门来,敬子又后悔和恼恨。昭男是对自己处境的尴尬可悲忍无可忍,才中途退场跑来的吗?如果是这样,他的激动不正好证明对弓子有意吗?证明他与敬子分手后仍然对弓子念念不忘吗?也许正因为以前一直对敬子怀着好感,才这样怒气冲冲上门算账来的。敬子更想了解昭男的心了。

但是,川村还在店里,敬子不便坦率直言。

“是中途溜出来的吗?”

“嗯。我编造说还约了个病人。”

“那您还回去吗?”

“回去?”昭男眼光锐利地看着敬子,“别挖苦我!今天我算知道自己傻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了。”他像克制着一种什么情绪,“我本来打算今晚见到您和弓子以后出去旅行。”

昭男把香烟在雕花玻璃烟灰缸里掐灭后,站起来。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他的背影立在店铺门外的灯光里,然后似乎在叫出租车,举起手往前走去。从马路对过传来出租车拐弯停车的声音。

敬子连说一声“再见”的时间都没有,连送行的机会都没有。她茫然呆坐,把一旁的川村忘得干干净净。

旅行?他说打算去旅行……敬子忽然一心想跟他一起去旅行。但他说“今晚见到您和弓子以后”,这是什么意思?旅行是为了摆脱烦恼吗?

昭男很痛苦。不仅对敬子愤恨,而且对自己厌恶,这实在少有,他难以控制动荡的心灵。现在除了敬子的事,昭男不会有其他的痛苦了。看来他并不因为和敬子分手而心情舒畅。说不定他的痛苦中还缠绕着对敬子的思慕之情。在歌舞伎座见到久违的弓子,然而她跟清在一起,于是昭男如坐针毡,才如此失态,不顾一切地跑到敬子这儿来。因为敬子,自己才失去弓子,也许昭男悔恨交加。总之,他已经失去了平静。

“他表面上来责怪我,其实是向我诉说心中的痛苦。他对我还留下这点温情。”这么一想,敬子渐渐平静下来。她觉得现在除了像母亲或姐姐那样爱护关心年轻的昭男以外,无法从苦恼中自拔。

准备回家的川村从大门探出半个身子。“夫人,您休息吧。星星都出来了。”

敬子如梦初醒般抬起头说:“川村,那个人来的事不要对清他们说。”

川村依然看着外面,点点头说:“看看今天的天气就知道今年气候反常,早上还很暖和,现在又冷下来,说是快入春了,还这样。”

“……”

“夫人,您注意着点儿。”川村交代一句,出门回家。

敬子锁门熄灯,上了二楼。一个人索然无味地吃过晚饭,对女佣说:“我上床躺着,不睡觉。你收拾完先休息吧。”然后把布袜子和腰带脱下,和衣躺在床上。清和弓子看完歌舞伎回来会问什么问题?弓子的绝色不仅让清,而且让昭男神魂颠倒、痴迷着魔,敬子实在无能为力。

不大一会儿工夫,听见车子停在门口的声音。敬子正用脚指尖寻找拖鞋的时候,芙美子过去开门。敬子又坐回床上,膝盖以下钻进温暖的毛毯里。

楼下传来热闹的声音。敬子没有下去,感觉到四周的冷清。

“晚安!”是弓子快活的声音,然后她从楼梯跑了上来。

“你们回来啦。”敬子说。

“妈妈,您还没睡啊?我回来了。”

“怎么样?”

“外面很冷。”弓子又冷又累,闪动着明亮的眼睛。

“戏怎么样?好看吗?”敬子试探着。

“好像很有趣,可是看不懂,而且总觉得心神不定。”

“为什么会心神不定?”

“可能因为看不懂吧。”弓子一边说一边转过身让敬子看腰带,“腰带系得别扭吗?”

“你一个人系得还真不错。”

“妈妈你不在,我让芙美子帮着系的。和服和腰带都弄得皱皱巴巴不成样子。”

“这样系就可以,前面也让我看看。”

弓子像偶人玩具一样慢慢转动身子,说:“妈妈,你去哪儿了?我还到医院去找寻你。”

“就在隔壁。”

“就在隔壁啊?”弓子看了一眼敬子的头发,没有怀疑。她解开腰带上的细带,又将后背对着敬子,那意思是自己还不太会解腰带,让敬子帮忙。

“朝子呢?”

“姐姐说要排练,最后一场没看先走了。她说今晚住在排练场附近的朋友那儿。”

“真拿她没办法。住一天换一家,太不像话。”敬子半是开玩笑地说,到底掩饰不住心头的不安。

弓子把和服与和服衬衣放在床上。“没有榻榻米的房间,不好叠。”

“穿和服看歌舞伎的人多吗?”

“最近穿和服的人多了,连这样的天气都不少。”

“以后外国人到店里来,你就穿和服当翻译。”

弓子换上法兰绒睡衣,外面罩着长棉袍,到盥洗室去了。敬子下床追上去说:“弓子,是洗澡吧?”

“不洗。洗完澡,身子暖和,睡得太酣。”

“酣睡不是很好吗?反正明天是星期天。”

“星期一开始就是‘铅周’。”

“铅周是什么意思?”

“就是考试。上床后还想看会儿书,不然没时间。明天下午还要出去。”

“去哪儿?”

“好地方……”

“好地方是哪儿?”

“好地方就是好地方。”弓子笑着重复一遍。那笑容带着些许少女的羞涩,敬子怀疑她会不会和昭男悄悄约会。

“我是弓子你的监督人,你不告诉我去哪儿,就禁止外出。”

“妈妈,还是考试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