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失火(第3/5页)

敬子把牌一张张分给他们。他们玩的是清以前别出心裁想出的一种类似“培基王”的规则特别的玩法。牌分完后,把剩下的底牌上面的一张翻开,是方块J。谁拿到这张牌,就是拿对了王牌。

“啊,真可惜!”弓子喊道。敬子把方块Q扔掉,弓子把梅花Q扔掉。

“弓子,真佩服你没忘。”清感到幸福。他惊叹弓子的美貌,但更感受到温馨的亲切情怀。但他手里好像没有梅花,便去翻底牌。

“哎,你怎么一开始就不地道呀?!”敬子笑着说。

这时,门被使劲推开,川村气急败坏地钻进来。“听见有人在拼命叫喊吗?”

“怎么啦,川村?吓我们一跳。”

“好像出事了。”

“怎么回事?川村,你镇静点……”敬子嘴里说着,耳朵的确也听见了女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狗叫声、小孩的哭声……她和川村惊惧地面面相觑。

“怎么啦?妈妈!怎么啦?妈妈!”弓子惊怕地问。清站起来。

“夫人……”芙美子气喘吁吁、连滚带爬地进来,“不好了!隔壁起火了!”

“隔壁?”

芙美子说不出话来,手指着左边。敬子一看,只见头顶上的玻璃窗被火光映得通红。

“啊!”

听见了烈火在附近噼噼啪啪燃烧的声音,似乎还有呼呼啦啦的风声。接着是消防车警笛的鸣叫、车轮的隆隆声……

敬子大惊失色,嘴唇苍白。她站起来。“啊,难道我建这个家等待的就是被烧毁的命运吗?!”

一场飞来横祸吓得敬子魂不附体、两腿颤抖。

“我这个女人难道命该如此……”

川村、清和弓子跑到外面。“镇静,别慌!”敬子换上和服。

“夫人。”川村回来说,“有一个院子隔着,只要没风,我想问题不大。但那栋房子很大,就怕火星飞溅过来。”

“川村,你去关好橱窗,把所有的东西都收起来。同时叫弓子马上走,注意别受伤。”敬子的声音淹没在消防水龙头如瀑布般的水声里。

邻居二楼的窗户浓烟滚滚,听得见人们冲上二楼的急促沉重的脚步声。

“看,哎呀,烧得很厉害。”弓子一看到火焰,使劲抓着清的左胳膊,整个身子靠在他身上。

“不要紧。”清说。

“怎么会不要紧?!”

火舌开始蹿上屋顶。隔着一道石墙,下面的火势看不见,但能感觉出来火就在附近燃烧。

“二楼起的火。”清做出判断,“这样的话,火就过不来。”

弓子面对熊熊烈火,吓得全身僵硬,靠在清的胳膊上。

“别怕!”

“可是我害怕。”弓子的脸趴在清的肩膀上。

火苗从窗口蹿出来,沿着屋檐横舔过去。红红的烈焰吞噬了整栋楼房。连院子里树木的树梢都显得狰狞可怕,巨大的火星溅到树上,噼里啪啦烧落了枝条。

“树都烧着了。好像我的眼睛也起了火。”

“你别看。”

弓子又把眼睛伏在清的肩膀上。

长长的木头从着火的房屋里飞出来,在黑暗的空中翻动燃烧。几条消防水带喷出强烈的水柱,但火势迅猛,终于穿透了整个屋顶。无数的火星喷溅到天空中,扩散开来纷纷溅落。二楼逐渐倾斜,最后轰隆隆一声巨响崩塌下来。四周仿佛一下子寂静无声。火舌还在到处乱蹿,但火势逐渐衰弱。

“啊,现在确实不要紧了。”清摇动着靠在自己肩上的弓子。她的头发有一股焦味,可能是飞溅的火星落在了她的头上。清抽出胳膊,两手抓着弓子的肩膀。弓子茫然若失,双腿无力。

“胆子真小。”清半拥半抱地把弓子弄回店里。

敬子站在店门口,正和似乎住在附近的陌生男人大声说话。

清让弓子坐在椅子上,给她倒了一杯水。弓子的手还在颤抖。刚才一直被弓子使劲抓着,清左边的胳膊似乎发麻了。在烈火燃烧的时候,清几乎一动不动地让弓子依靠着,虽然不会忘记妈妈和这个家,但当时心里的确只有弓子一个人。

“你怎么那么害怕?”

“要是烧过来怎么办?我一想到妈妈……”

“噢。”清忽然一阵激动,觉得弓子那么弱小,“弓子,喝点水吧。”

弓子点点头,端起杯子。“啊,好喝。”

清看着水从弓子的喉咙流过,觉得可爱迷人,心想以后再也不要折磨她了。

“听说女人生孩子以前看见火灾,生出来的孩子身上会有痣。”弓子问,“有那样的迷信说法吗?”

“那是迷信。”清说。

“说不定不是迷信。看见刚才失火,就觉得我生的孩子身上也会有痣。太可怕了。”弓子恐惧得忘掉了羞耻,居然对清谈论生孩子的事。

毕竟是女孩子。清看着弓子的脸色已经缓过来,虽然眼皮还显得疲劳,但眼睛炯炯有神。如果这时候清说自己与弓子生的孩子不会有痣,她的脸色一定立刻晴转阴。他为这种弓子似乎并未意识到的、出自女性本能的空想心有所动,便说道:“用不着担心,日本几乎所有的城市在战争中都被烧毁,生下来的孩子也没多少有痣。”

川村急急忙忙地在店里把橱窗的白色窗帘落下来,把所有珠宝都收进保险柜。大概怕有人趁火打劫,以防万一。消防车低低地鸣着警笛开走了。接着,街道会的人前来慰问,表示大家受惊了。后来又有一些人进进出出。

失火的原因,大家议论纷纷、莫衷一是,有的说是不小心火炉引起的,有的说是电热器温度太高引起的。听说那个外国女佣人被警察叫去盘问了。

“啊,虚惊一场。我还真怕咱这新盖的家也要遭殃。”敬子把店里的火炉点上火取暖。一家人围着火炉,紧张兴奋后感到疲惫乏力,身体仿佛被掏空了一样。

“不过,夫人,您是镇静自若,还换了和服。”川村说。

“哪能镇静自若?我是睡衣外套着便服棉袍,能这样往外跑吗?”

“清最镇静。”

清就像一根巍然矗立的柱子,任凭弓子依靠,几乎一动不动。对清来说,这是不寻常的体验。

“妈妈,一想到要是店被烧了,以后不知道怎么过,我都吓坏了……”弓子说。

“是啊。我也有这种倒霉的时候。弓子,你就留在家里吧。”

“好。妈妈,附近有电话吗?我想给姑妈打个电话,免得她不高兴,这样我也可以住下去。就说邻居失火了。”

“嗯,就说邻居失火了。”敬子重复一遍弓子的话。

清带弓子去对面茶馆打电话。刚才消防车喷射的水在电车路上流着,散发出焦臭的味道。

“就跟下了一场大雨一样。”敬子送他们到店门口,说,“好像大火把感冒烧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