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失火(第2/5页)

弓子点点头,一股暖流淌过心田。

“你脸色不好,累了吧?”

弓子反而被生病的敬子关心安慰,禁不住珠泪潸然,轻轻地坐在蓝色椅子上。

“是姑妈不让你到我这儿来吧?”

“……”

“好,明天我就去向她赔礼道歉。”

“明天,您身子怎么行呢?”

“没问题。今天就想起来。”敬子坐起来,床吱嘎吱嘎直响。弓子从被角取过便服棉袍,披在敬子肩上。这件棉袍也浸透着柔情蜜意。敬子穿着它,经常让那个人抓着肩膀,所以觉得很漂亮。

弓子温柔地抚摸着敬子的发际,轻轻地把鬓发拢上去。

“乱蓬蓬的吧。”敬子也把手伸到脑后,放在弓子的手上,握着她的手指头拉到前面,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说,“弓子,把行李放到二楼。有换的衣服吗?”

“有。”弓子提着手提箱站起来。她心里还是挂念着清,但终于没有开口。弓子对清既不怨恨也不讨厌,分开以后,还不时思念挂怀。想起两小无猜、耳鬓厮磨的情景,未免暗自脸色赧然。但是,一旦被清急赤白脸地逼着表态,她就觉得待不下去,才离家出走。

弓子正要走出去,看见屏风后面放着清的床铺和桌子,心头又起伏波动。

二楼是一间西式大屋子和边角里一间只有两叠的小房间。小房间是芙美子的卧室。通往阳台晒衣场的通道两侧是厕所和浴室。光线充足的厨房、不锈钢的洗物槽、闪闪发亮的煤气灶,显得清洁干净。一切都设计得那么细致周到、方便省事。宽敞的屋子既可以做客厅,也可以做起居室或者书房。拉开屋内遮断的帘布,一面墙的上方是放置东西的地方,下面仅容床铺。钢琴、钢琴上的小摆设、绣着淡绿色珍珠的床罩,弓子是那么熟悉亲切。

但是,弓子环视一遍新房间后,没有发现一样爸爸的东西。爸爸已经从这个家里消失了。她把校服挂在鲜红色的衣架上,拿起同样颜色的尼龙刷。这里一切的一切,连所有角落都是敬子一个人的家。

芙美子抱着被子从阳台进来,一边铺床一边说:“小姐,您一直住下去吧?”

“嗯。怎么说呢……”

“怎么啦?”芙美子说,“小姐,您就住下去吧。”

“我也这么想,可是……”

“是我把您的行李送到大森那个家里去的。”

“是的,太麻烦你了。那天我不在,没见着你。”

“那天晚上,我看到夫人那副凄凉痛苦的样子,就觉得不该走。”

“啊?”

“我最喜爱的小姐去大森了,我本来也想辞职不干回家……”

“啊?”

“夫人真了不起,一个人盖了这么个家。我从乡下回来一看,大吃一惊。店里的东西漂亮极了,见都没见过,看得我早上打扫卫生都晚了。夫人还送给我一对白色的耳环,今年夏天,我想买一双白高跟鞋配上。”

“高跟鞋?我也想穿。”

一聊这些,弓子的心情也稍稍开朗。芙美子继续说:“夫人一天到晚拼命干活。她说要是停下来,就会死去。”

弓子走到刚才芙美子没关上门的阳台外面。顺着房后的墙根,排列着一家家差不多一样低矮的屋顶。只有左边的邻居大概幸免于战火,一幢漂亮的老式二层洋房掩映在葱茏葳蕤的绿意中。传来小孩子尖嗓门的声音。夕阳西斜,冷风袭人。

芙美子进来收洗晒的衣服。弓子一边帮她一边说:“隔壁的房子没有在战争中烧毁。”

“那楼里住着一家外国人,女佣人到店里来过。”

“是吗?”

“各种各样的人到店里来,真有意思。不过我不能站柜台,就夫人一个人盯着,每天忙得她够呛,累坏了。我今年忙得连电影也看不成。”

“我在店里这几天,你去吧。”

“小姐,这么说,您还回大森吗?”芙美子抱着衣服看着弓子。

“行李还在那边呢。”

“我送去的行李,我去拿回来。”

弓子回到敬子的房间,看见清已经回来。他脱下学生服,正在穿深蓝色的毛衣,脑袋从领口钻出来。看见弓子,他满脸通红,表情显得腼腆羞涩,不知所措。

弓子开门后,定定地立在门口。这是她离开目白的家那一晚以来的重逢。

清刚刚听敬子说弓子来了,弓子也知道清就要回来,两个人都觉得不好意思。怎么见面才能自然大方呢?就是做了精神准备,也不见得就能沉着。敬子在场,似乎解围了;但也许正是敬子在场,清才难以启齿。

弓子羞得不敢看清,往敬子的床边走了两三步。

敬子像调节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似的说:“朝子给弓子打电话让她来。真帮了大忙。我不想让弓子回那边去了。”

“就是嘛。”清瓮声瓮气地说,“这就好。”

弓子听到清的真心话,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朝子好像也变得比以前亲切了。”敬子说。

“不是的。可是……”清本想反驳敬子,刚说出来又改口道,“是呀。”

敬子生病的时候,朝子把弓子叫来,敬子高兴得把朝子的自私任性全忘了。清也不便扫她的兴。

“哥哥也在考试吧?”弓子抬起头。

“还没有。”

“我的期中考试刚完,现在没事干。”

“这么快。”

“学校要举行礼堂落成典礼,通知单寄到妈妈这儿来了吗?”

“还没有。什么时候?”

“二月十七日。礼堂的墙壁安装了隔音设备,有跟小剧场一样的舞台和放映室。落成典礼那一天,我还参加英语剧的演出呢。”

虽然这些话弓子是对敬子说的,但清觉得她也是说给自己听。清也想主动跟弓子说话,但敬子在场,不敢造次。

“十七日,我也能去。”敬子一边说一边打开侧桌的抽屉,拿出一副扑克,在手上洗牌。弓子盯着她手上的动作。

敬子心血来潮,忽然想和他们俩一起玩扑克。要不是生病,哪有围聚玩耍的闲工夫。再说,她也想缓和一下清和弓子之间的拘谨气氛。有好几个月没有这样三个人聚在一起了,而且敬子看得出来,清和弓子并没有心存芥蒂、坐不到一条板凳上,而是想努力重归于好。

敬子洗着牌,往事如走马灯在脑子里旋转。回想起来,自己对弓子的爱简直不可思议。俊三住进敬子家里的时候,幼小的弓子那么懂事听话,使敬子体会到从未有过的幸福。她觉得那也许是一生中最幸福的时期。后来,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敬子也经历过种种险风恶浪,饱尝酸甜苦辣。如果清和弓子能结合在一起,自己昔日短暂的幸福时光又会如枯木逢春、再度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