蛛丝(第2/4页)

“不是,我在外景地偶然碰见的。但看样子身体还好。”

“一般冬天不犯脚气……”昭男用医生的语言掩饰真实的感情,“清最近怎么样?”

“我以为您更清楚呢。”

“哪里?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昭男想通过清,从侧面了解弓子。

“我到这儿来,这才是第二次,刚才见到妈妈,但没有把这次动手术的事告诉她。”朝子目光敏锐地盯着昭男,“上两次来,也没见到哥哥,听妈妈发牢骚说,哥哥喝醉回来跟她过不去。哥哥大概是失恋了。我知道他从小就爱弓子。”

然而,朝子的童年绝不是欢乐的回忆。母亲被岛木霸占、哥哥被弓子夺走,朝子成了“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孤独之人,于是将满腔的怨恨嫉妒统统发泄在哥哥身上,动不动就脾气暴烈地和哥哥大吵大闹。连哥哥把抚摸懂事后的弓子当作自己内心的喜悦,她都冷眼旁观。

朝子看不惯弓子,三个人之间,她偶尔也和弓子拌嘴,但争吵的结果自然是朝子灰头土脸,来安慰她的又总是弓子。朝子只好哭天抹泪、忍气吞声,性格逐渐变得孤僻冷漠。

和小山的结合,虽然不是出于热恋,但毕竟是夫妇,跟他在一起才觉得心里踏实。婚后在新的环境里生活,她的精神状态又恢复女性的温柔,甚至也想生个一男半女。

第二次怀孕初露征兆,朝子就产生母性的感觉,怀着喜悦温馨的希望。但是,小山漫不经心地说:“找上次那个大夫吧。”一句话就打发掉了。

朝子红着脸惶恐不安地说:“我记得在哪儿看过,夫妇间的第一个孩子是人生的庆典。肚子里你的小生命还没见天日就葬送掉,我于心不忍。”

“你说的好像是什么台词吧。自古以来,这样动人的语言数不胜数,但如果被这些花言巧语蒙骗,我们就会自取灭亡。就像有的男人嘴上抹蜜,女人立刻上当受骗,神魂颠倒地弄出不可收拾的事情一样。”

“不是背台词,我真想要个孩子。”朝子柔声细语。

“现在两个人工作,收入还不到两万日元,再添个小孩,生活怎么办?你又得歇一阵子。等我们的生活稍微稳定下来再生也不晚。那时候,孩子也过得幸福。”

“可现在的孩子是现在的,跟以后的孩子不一样。”

“现在的还不是小孩。要照你这么说,我体内有几亿个小孩,而且每次都要葬送掉几万、几十万小孩的生命。你再能生,一年也只能生一个吧。”

朝子大吃一惊。

“我不想让小孩毁了我们的一切。我为了尊重你、保护你,一直克制着想当父亲的欲望。”

朝子虽然心里不服,但竟觉得自己不明事理。要是硬生下来,恐怕会失去小山的爱情。

小山把朝子视为一名演员,但她是否真有天赋和资质?这也是朝子的心病。她怀疑小山热心于演戏,对自己的才能评价过高。如果这样,终有一天会幻想破灭。

朝子害怕这种幻灭,心想如果能当上电影明星压倒小山,名声大振,收入甚丰,才能心安理得。

不想做父亲的丈夫和想做母亲的妻子的结合,难道不是不幸的吗?

但不管怎么说,还是决定不生。一旦决定下来,就得尽快处理掉。

广播电视在年底年初多是娱乐性节目,他们俩很可能有工作可干。想一想到时候万一整天孕吐,叫人多么讨厌。

朝子急急忙忙做了人流。她心里沉闷,但并不打算和敬子商量,只是想娘家、想母亲,才从医院过来。就这个样子,她还是离不开小山,给他打了电话。

“大夫,您说来看我,这就怪了。”朝子眨眨眼睛,“您怎么知道我回到这儿来的?”

“凭感觉。”

“大夫,您真好。”朝子大胆火热地凝视着昭男,她心里感谢昭男理解自己从医院回娘家的心情。

“哥哥任性,好意气用事,像您这样善解人意、体贴入微,恐怕才适合弓子敏感纤细的性格。”朝子一本正经地说。

朝子没有怀疑昭男和敬子关系暧昧。也许她觉察到了昭男暗地里爱恋着弓子的迹象。

敬子早就希望清和弓子成婚,这样亲上加亲,她跟俊三可以和睦相处,同时也能把弓子留在身边。朝子总认为敬子这是出于一厢情愿或多愁善感,简直无聊透顶。恐怕弓子也看破了这一点,才离家出走。

朝子心想,弓子讨厌清离家出走以后,现在只能想法转移清的感情,如果昭男能和弓子结合,可能会使清更快地死了这条心,情绪稳定下来。

朝子的想法总是这样简单明了。

朝子甚至恶作剧般地想安排这两个有情人密会。

“婚礼结束后,弓子把插在我腰间的那束花送给您。她那么大胆,我都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天真烂漫的少女行动那么勇敢果断。”朝子目光明亮,语调亲切。

朝子性格倔强,好顶撞人。本以为这样的脾气没人娶自己,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前世姻缘嫁给了小山。虽然自嘲做女人无聊,也不认为小山就是理想的男人,但感谢他不容分说硬把自己这样刁钻的女人娶走。不过,她绝对认为昭男比小山强,从一开始就信任昭男,从来都是言听计从。“要是跟他在一起,我也会变得百依百顺。”

就说今天吧,回到娘家一看,妈妈出门、小山没来,一个人正难受的时候,没想到昭男来了,叫人喜出望外。孕吐止住了,这不仅仅是药力的作用,恐怕昭男这个大夫在身旁也是一个因素。她对昭男和弓子的结合毫不嫉妒,心想能嫁给昭男,那是弓子命里有福,是她的造化。

虽说清是亲哥哥,朝子并没有一味偏袒。清觉得世道艰难,应当让他再经受艰苦磨炼,懂得人情冷暖。他不该是弓子的人生伴侣,于是她便对昭男说:“要不我跟妈妈或者弓子谈一谈。”

“千万别这样。算了。”昭男大惊失色。

面对一无所知的朝子,昭男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个无赖的骗子。

要是朝子向敬子提出把弓子许配给昭男,敬子准会自杀。他想起刚才缝合伤口的那具女尸,便说:“弓子不是我这个世界的人。”

“她又不是天使,现在倒变得更像个普通的女子了。”

“不,不……”昭男惊慌失措,脑袋瓜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反倒让朝子惊愕。

“是吗?我要是弓子,就嫁给田部大夫。”

这时,只听见大门砰的一声打开,女佣和怀抱一包东西、迈着粗重急促的脚步的小山一起进来。

“您来得真快,田部大夫来看望我了。”朝子接过小山的东西,喜形于色。

“谢谢您,总这么惦念……”小山取下漂亮的围巾,含糊其词地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