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卧病(第4/5页)

不过,他自己想来探望弓子。来了一看,弓子对敬子和他的关系毫不怀疑,自然也不讨厌他,还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他。

“要是受不了,就明确表示受不了,双方好好谈谈。”昭男说。

弓子低下眼睛,低声说道:“什么思念、什么爱情,我都闹不清楚。”

昭男立刻心领神会,弓子和清像亲兄妹一样一起长大,亲密无间。清作为男性很难对妹妹表示恋慕之情,但他爱上了弓子。

“我心里难过,虽然不是故意这样,却好像一直在欺骗哥哥……”弓子双手捂着脸。

昭男以为她伤心落泪,看来不像,她是掩脸遮羞。他不敢贸然开口,便敷衍着说:“弓子,别思虑过度,不然又会引起脚气冲心。”

弓子的手从脸上拿下来。

“如果有一天我从妈妈身边跑出来,您会理解我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薄情人吧。”

“什么?究竟怎么回事?你的心乱成这个样子。要是你跑出来,我哪能置之不理。”

“我也想自己安排自己的生活,要不到您哥哥的店里干活……”

“不可能!像你这样的小姐怎么能去干活呢?哥哥绝对不同意。”昭男含羞地想起哥哥看上了弓子,曾经向他暗示过,想让弓子嫁给他。

昭男不想再继续等敬子的电话。与其让敬子回来看一出她自编自导的戏,不如自己早点回去。和敬子串通一气对付纯洁真诚的弓子,不仅痛苦,而且凄楚。

起初,昭男倾慕的不是弓子的年轻美貌,而是敬子的稳重娴雅。然而,从一开始就听敬子诉说她的身世遭遇,接着为朝子做了一件秘密的事,现在又要打开弓子的心扉。最近清也开始接近他。

昭男发现自己在这个家庭里不知不觉成了这种人,便对弓子说:“不是像你所说的那样,出去工作才是自己的生活。你本身的存在就是自己的生活。”

“我本身又存在于什么地方呢?”

“就在这里。就是现在坐在我面前的弓子你的家里……”

“妈妈回来了。刚才的话别告诉她。”

但是,进来的是清黑乎乎的身影。

这天,敬子忙到很晚。中午和被释放出来的川村以及律师一起吃饭。川村似乎避而不谈案件,敬子心里明白,便具体说明店铺计划。

敬子告诉川村购买了麻布大街的三十坪高价地段,已经付了定金。川村只是嘴唇一动,什么话也没说。他脸色阴郁愁闷。

“这个店,你不帮一把,我一个人弄不了。”

川村眨巴几下眼睛。“旁边是什么店?”

“美容院。”

“美容院?另一边呢?”

“另一边是围着很长石墙的高级住宅,再过去是外国人常去的咖啡馆或者俱乐部什么的。”

“……”

“离都营的电车站也很近。那石墙围着的高级住宅以前好像也是洋人宅邸,连小巴儿狗的毛都修得短短齐齐的,头上还系着绸带。”

“狗无关紧要。”

“川村,你去看看。下星期一一起去一趟。你还能见到那条狗。”

“噢。”

和受宠若惊的川村分手后,敬子到百货公司的首饰柜台转了转。为了获取设计款式的参考信息,她常常逛百货公司。仿宝石玻璃,用彩色云母贴在极细金属丝上做成的昆虫趴在金银色的花朵中,这些给她留下了印象。

然后去草野店接待顾客,还要跟人谈店铺施工事宜。

六点,敬子在资生堂二楼和小山的哥哥见面,商定朝子婚礼的事。婚礼已经大体安排在教会举行;在餐馆举办婚宴,双方亲属约四十人参加;去伊香保新婚旅行。

“伊香保恐怕有点冷了吧?”敬子说。

“天冷正好,可以节省点费用。浑身冷飕飕地看着满山红叶如火。”

婚礼费用双方共同负担,伊香保的旅费由新郎方面负担。小山准备在下北泽租房,两口子就住在那儿。

小山好像本想在敬子家里暂住一段时间,但如意算盘落空,敬子也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小山的哥哥和敬子见过两三次面后,熟悉亲热起来。吃过饭,在银座第八街街头,敬子正要告辞,他扬手叫来出租车,说“送您回家”。这样,敬子就没有机会往家里打电话。

小山的哥哥送敬子到家附近的坡道下面。

弓子到门口迎接,一见面就问:“怎么?没碰上吗?”

“谁?”

“田部大夫刚走。”

“呀。是吗?”

敬子大失所望。她脱下草屐,现在弓子在家,给昭男打电话不方便;刚刚回来,又不能再出去。

今天一整天没和昭男见面,觉得倒霉透顶。“要是从车站走回来,一定能碰上……”她后悔莫及。可是昭男不等她回来,说走就走,是不是发生什么事让他心里不痛快了?

“他几点来的?”

“天快黑的时候……五点半吧。”弓子一边回答一边从走廊走进内厅,坐在桌前,翻开课本。

“留他吃饭了吗?”

“和我吃一样的东西。”

“哦?”敬子一脸既无兴趣也不惊讶的表情,“你告诉他病情了吗?”

“妈妈说话太夸张了,我不高兴。”弓子眼睛看着课本说,“他来探病,还送了一盒栗子甜点心。你吃吗?”

“现在不想吃。”敬子解开和服腰带,宽松身子,“都聊什么来着?”

“没什么,随便闲聊,都是我一个人说话。一会儿哥哥就回来了,接着他们两人就走了。”

“哦,跟清一起走的。”

昭男不会把清带到自己的住处,一定在外面。

敬子不想让弓子看见自己的脸,便走到镜子前坐下来,仔仔细细地端详。她忽然觉得身子疲累。

说不定清又会带着昭男回来。

她暗中期待着,坐到弓子旁边,打开一本介绍古代美术的书。这是战前出版的《世界美术全集》中的《工艺》和《染织与服饰》分册。敬子慢慢地翻阅古希腊戒指、塞浦路斯古代人首饰、罗马时代的馏金青铜饰物、法国古代装饰头梳等照片。

当朝子回来的时候,敬子正在看久米武夫的《宝石学》。

“今天和小山的哥哥全部商定好了。”敬子说。

“哦,是吗?”

“他说小山可以负担去伊香保的旅费。”

“嗯,我对他也这么说了。”

“是你让他出的?”

“我说的。小山理所当然要出。”朝子坐也不坐,说完就进了浴室。

“是呀,就像弓子说的,朝子沉着稳重,真拿得住气。”敬子轻声笑着说。她想在弓子面前掩饰被朝子冷落。

到了深夜,电话铃响了。敬子拿起话筒,传来清醉醺醺的破锣般嘶哑的声音:“是妈妈吗?是妈妈吧?你知道我在哪儿?今天晚上不回去了。行吧?田部大夫也在这儿……向弓子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