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虹(第4/4页)

弓子脸色煞白,一听“肠黏连”,就想起“肠子”。

“你怎么啦?对不起,我不该吃饭的时候谈手术。”昭男连忙道歉。

“太可怕了。”弓子盯着昭男,忽然大声说,“大夫,您的领带非常漂亮。”

“弓子,你也知道男人的领带漂亮不漂亮吗?”清感到意外,也看着昭男的领带。昭男的脸唰地通红了。

“知道。”

“哦,你开始注意男人的领带了?”

弓子也两腮红晕。她被清嘲弄,觉得窝心,但仿佛心弦又被什么拨动,脉脉含羞。

敬子更是心神不宁。

昭男今天系着敬子送的领带,立即引起弓子的注意。这大概是弓子第一次评论男人的领带吧。

敬子感到害怕。这与其说是女儿的直觉,不如说是神秘感应的作用。她似乎觉得话里话外带着对自己不贞的严厉谴责。

“挺合适的。”敬子想掩饰自责的心情。

这句话也包含着比男人年长的女人的无奈与郁闷。

但是,昭男既不回答也不看她一眼。敬子心里清楚,昭男也很尴尬,恨不得找个地方藏起来。但昭男那种只把她视为清的母亲的无动于衷的表情又令她难过。

清平时不爱说话,跟弓子在一起的时候也总是阴沉着脸,摸不透他脑瓜里究竟想什么,但今晚居然和昭男聊得很高兴。敬子觉得奇怪,心想清也一定有什么难言的心事。

朝子看见了自己给昭男买领带,难道她把这事告诉清和弓子了吗?不会的。朝子不是那种藏不住话的人,更何况她平时跟清和弓子也不怎么说话呀。

敬子对昭男系这条领带来家里做客当然高兴,可一条领带让自己如此思绪万端,与其说犹如少女一样动情兴奋,不如说是因为自己与昭男的恋爱有悖情理,恐于前景暗淡的预感。

昭男和清、弓子坐在一起,仍然是毫不逊色的年轻人,显然与敬子不是同辈人。

他没有流露出暗示自己是敬子情人的任何痕迹,哪怕一个细小的动作、一丝轻微的眼神。

“真不可小看他。”敬子觉得有点气恼。

昭男撇开敬子,与清和弓子兴高采烈地谈天说地,按说是给敬子救场,但她惊愕地发现自己对弓子也怀有嫉妒之心。

敬子无论如何也想在昭男休息的最后一天请他到家里来。

她预感到总有一天,清和弓子要责怪她这次请客吃饭。

敬子迫不及待地想和昭男单独在一起。

当两人单独在一起、敬子委身于昭男的怀抱的时候,她如同从世上所有的束缚中解放出来,幸福无比。过去不复存在,未来不去思考。

但是,无论在自己家里还是昭男的家里,都不可能得到爱的机会。无奈归无奈,有时也怨恨哀叹命运的不济。

四十多岁的女人为寻找与小情人幽会的地点满街奔跑,这还要持续多久?

她偎依在昭男怀里,诉说“相见恨晚,我要是晚生二十年该多好,生错时候了”,可依然无济于事。

敬子有可能把房子卖掉,没出手之前请昭男到家里做客。这是她的愿望。可是昭男来了,不得不采取不冷不热的态度,完全成了清和弓子的客人。

敬子最近工作忙起来,觉得没必要那么匆匆忙忙急着把房子处理掉。在经济萧条时期,居然工作进展顺利,简直不可思议。

但是,新恋情使敬子朝气蓬勃、精力充沛,这不足为怪。

要说奇怪的,是以前认识的客人以及一些差不多连名字都快淡忘的人,最近接连不断要求设计各种款式,数量剧增。这就和赌博差不多,说不定会商运亨通。

照这样下去,卖房开店的想法会让敬子心动,大有跃跃欲试之势。

这么看来,昭男像是幸运的使者。其实,昭男本身不会给敬子带来幸运。但她转念一想,有缘遇上他就是一种幸运。现在,敬子不是获得了无论从她的身份地位还是人世常理来说,都几无可能的爱情吗?

外面雨骤风狂,院子里的树木哗哗作响,从远处的街道上传来什么东西被风吹刮落地的声音。

弓子拿来维生素注射液和针头,挨到昭男身旁坐下,一边看昭男用消毒棉擦她丰润白皙的胳膊,一边说:“今晚就住在这儿……瞧这狂风暴雨的。”

敬子的视线从弓子胳膊上移开,说“我去泡一壶热茶来”,逃离而去。

“今晚我必须回去,要查资料。”

“是吗。我休息去了,困了。”弓子揉搓着针口走了。

弓子回到有一段时间没住的与朝子共同的卧室,换上睡衣,无精打采地躺到床上。如飞瀑直落渊潭的雨声并没有妨碍她酣睡。


  1. [4]日本容积单位,1合约为0.18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