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之家(第3/4页)
他睁开眼睛,猛然发现闹钟的夜光针在黑暗中闪烁着荧荧绿光。
昭男拉亮枕边的台灯,对着自己的手表,把闹钟调到六点半叫早。
现在快两点了。
敬子、弓子和朝子的形象在脑海里重叠浮现,难以入眠。
早晨,昭男摸黑摁住闹钟刺耳的铃声,完全醒过来。
房间闷热。昭男打开窗户,家里一片宁静。
其实不用麻烦她们准备早餐,就这样直接上班该多好。
昭男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到盥洗室一看,弓子正在洗脸。
“早安。”
“啊,大夫,您醒过来了……”
弓子抬起头,脸上湿漉漉地挂着水珠,像一朵清晨带露绽开的牵牛花,但由于睡眠不足,花瓣显得发沉。
弓子穿着宽红格睡衣,更加轻盈娇艳,但在客人面前似乎不好意思这副装扮,“我以为您能多休息一会儿……”
“放暑假你也起得这么早。”
“今天算晚的,我喜欢早起。”
弓子往边上一靠,拢起头发,用毛巾擦耳后脖颈。头发里面的肌肤细嫩白净。然后她把新的牙刷和雪花膏交给昭男。
“谢谢。”
“大夫你平时早饭吃面包还是米饭?”
昭男平生第一次这样一起床就和少女见面接触,让她伺候自己。他明白哥哥在电话里让敬子代向弓子问好的含义。哥哥大概希望昭男能和弓子结成一对。
无论是昨夜隔着蚊帐看恍若天仙的弓子,还是今晨羞答答的弓子,对于昭男来说,似乎昳丽旖旎得难以高攀。
“你母亲起得晚吗?”
“嗯,以前晚起,最近也早起。她已经起来了。”弓子边梳头边说。
敬子走到昭男身后。“休息好了吗?”
“噢。”昭男不想说睡不着让她担心。但是,也许自己言不由衷让心里不踏实,便一边用毛巾擦脸一边反问道:“您休息好了吗?”
“似睡非睡……”这是真话。
弓子把梳齿宽疏的粉红色梳子给昭男后,离开走廊。
“看来今天又是大热天。”敬子说。
映照在金属水盆中的阳光明晃晃地反射到镜子上。
敬子一直站在昭男身后,昭男回头看她。
“最近一直睡眠严重不足……”敬子用手指头轻轻抚摸着眼皮下面,“真面目都让您看见了。”
昭男并不觉得敬子的真面目已经色衰容损,但总觉得不该一大早在晨光中目睹这样的真容。
昭男用粉红色的梳子梳着硬头发,忽然想起在一本书里读过的一则古老的故事。书名和作者都记不得了,好像是讲述一个名叫格鲁金斯卡娅的首席女芭蕾舞演员的故事。这位女舞蹈演员已过盛年,一个年轻的盗贼想偷盗她精致漂亮的珍珠项链。当盗贼在后台看到她卸妆后目不忍睹的丑陋老态时,顿生怜爱,陷入无法自拔的窘境。
昭男觉得敬子就像格鲁金斯卡娅。
他用毛巾擦了擦梳子,转到敬子身后。敬子把头一歪,低声说:“我还是认为他已经不在了。”
“嗯?”昭男无法回答。
敬子就为此事苦思冥想,焦虑得一夜没睡吗?
“对不起,一大早就谈这事儿。”她的一双丰腴雪白的胳膊就在昭男面前,“不过,这事不确认,我做什么都没有心思。”
“没有线索吗?”
“公司里有一个女办事员平时照料他。我觉得她知道情况,现在正等她开口呢。您说逼她一下好吗?”
敬子好像在等待昭男回答。但昭男不了解情况,不好随便出主意。
“也许她不好对我说。”
“我问得很冒昧,她与岛木先生的关系……”
“好像没什么特殊的关系,但我看她那种伤心难过的神色,觉得非同一般。”
弓子端着东西穿过照在走廊上的阳光,走进和式客厅。飘来一缕咖啡醇厚浓郁的香味。
昭男到达医院的时候,门诊病人的候诊室还空无一人。
金丝雀在鸟笼里婉转鸣叫。
昭男像出远门旅行、刚刚回来上班一样的心情。
但是,不一会儿又开始了千篇一律的工作。
“田部大夫,有客人找您。”护士叫他。
从传达室的小窗可以看见朝子的上半身,她穿着肩膀和胸部绣着小花的白色连衣裙,脸颊通红,眯着眼睛,跟昨天晚上判若两人。
“我想光打大夫您说的那种针,可以吗?”朝子低声说。
昭男点点头。
“今天还有日场演出,比昨天更要命。”
“诊断就免了吧?”
朝子一直低着头不好意思抬起来。
昭男让朝子坐在诊疗室角落的小椅子上,既不拿病历,也不写朝子的姓名。他去妇产科拿来注射液。
“真的别告诉妈妈。”朝子低眉顺眼地小声说,略显坚毅的脸庞透出孤苦伤悲的神色。
昭男点点头。“你要尽快忘掉这件事,免得引起神经性的恶心和头痛。”
昨晚争胜好强的朝子和现在沮丧颓唐的朝子,哪一个是真正的朝子呢?年轻的昭男对哪一个朝子都不可理解。
朝子低着头,没有站起来离开的意思。昭男以为她有话要说,耐心地等待着。
但是朝子并没有开口,昭男只好没话找话:“你母亲挺可怜的。”
朝子抬起头,目光变得尖刻锐利,说:“田部大夫很同情我妈妈吧?”她带着责怪的口气,是否因为觉得自己被人责备的缘故呢?
“是同情。”昭男心平气和地说,“她为岛木先生的事,愁苦得都睡不好觉。”
“那是一个小偷。”朝子咬牙切齿地说,“不仅偷公司的钱,他这么些年跟妈妈一起生活本身就是小偷行为。我是这么认为的,他偷走了母亲的人生。”
昭男受了她一顿抢白。
“偷走人生未免说得过分,岛木先生也是一个好人吧?”
“什么好人?!大夫,他是一个毫无责任感的卑鄙小人,净给周围的人苦头吃。实在是品质恶劣的自私自利之徒。”
“……”
“男人是不是都这德行?”
“这怎么说……我也是男人,将来女人是不是也这么看我?”
“大夫您不一样。”朝子断言,“妈妈也该清醒了吧。”
“你这么说,不觉得弓子可怜吗?”
“是很可怜。被一个毫无责任感的人硬塞给妈妈。但要是弓子自以为娇滴滴的就可以讨人喜欢,我可看不顺眼。自己装好人,像婴儿一样还要让人背着。”
“弓子不是这样的人。”
“她自己不是这种人,她都是被周围的人惯的。我看她娇里娇气的模样,就故意把自己的性格变得有棱有角、毫无可爱之处。”
“嗯?”昭男皱皱眉头,仿佛眼前的朝子是个陌生人。
“现在这个时候,又在家里跟妈妈两个人玩爱的游戏,无聊透顶。恶心!善良温和的母亲和天真烂漫的女儿的戏码早让人烦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