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4页)

但是她依旧扣留着我们争论的那个晚上作为抵押品的几幅名画。我在这一个人的游戏中成了彻底的失败者:我没有德尔加蒂娜,没了罗萨-卡瓦尔加斯,同样我最后的积蓄也耗尽了。然而电话响了一声,两声,三声后,最后听到了老鸨的声音:“有事吗?”我没有发出声音,而是赶紧挂了电话,然后在吊床上躺下,试着听着萨蒂的苦行抒情曲来冷静下,可汗液还是把我的亚麻衣服浸湿了。第二天之前 我都没有勇气再打电话。(译注:Satie,萨蒂,法国鬼才音乐家。)

第二天,我用坚实的语气说:“好,就今天。”

当然罗萨-卡瓦尔加斯还是一如既往的超越一切,用她无可战胜的精神叹着气说道:“哎哟,我可怜的智者啊,你都消失两个月了,但你一回来却只求幻觉。我也一个多月没见过德尔加蒂娜了,她好像已经从你疯狂破坏那夜的惊恐中恢复过来,至少她没有提及那一晚,也没有向我寻问你的事,她对新找的工作很满意,更舒适,待遇又高,比起钉纽扣来那是好多了。”一股熊熊大火在我心中点燃,我怒道:“她只能做个婊子。”罗萨眼都不眨地答道:“不要傻了,如果她真在我这儿,哪里会更好?”她逻辑思维的快速更增加了我的怀疑:“我怎么知道她不在那里?”她回答道:“在这情况下,你还是不知道的为好,是不是?”于是我又一次恨她入骨。她也无所谓,不过答应我去找寻那个女孩,她还告诉我:“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因为她经常用邻居的电话联系我,但是这个电话已经停机,所以我也不知道她究竟在何处”,她接着道:“但是你也别急着去死,他妈的,我一个小时后给你电话通知。”

说是一个小时,老鸨三天后才联系我,但是她确实找到了那个健康可用的女孩。我羞愧地来到妓院,把她的皮肤一寸一寸都吻了遍,好似忏悔一般,一直从晚上十二点一直吻到第二天早上公鸡啼叫为止。我答应自己要永远不断重复那些原谅自己的长篇大论,和她再重头开始。那个房间已经被拆掉,我之前摆放的一切都被拆除时的坏习惯破坏殆尽。这是罗萨的主意,而且她要我好好保持这个新的装饰,因为我还欠着她很多钱。但是此时,我的经济状况实在糟糕极了。我的退休金一次比一次少,家里也没剩多少值钱的东西,除了我母亲

的那些神圣的珠宝,但它们的商业价值很低,而且没一个算得上是文物。境况好的时候,政府还能和我签订向我买一些古希腊,拉丁语和西班牙语的经典图书的诱人协议,用于充实他们的部门图书馆,但我真的不忍心卖掉它们。而后,政治环境急转直下,世界局势迅速恶化,政府里没人还会考虑这些艺术和文学之类的事了。我已经山穷水尽,苦于其他体面的解决办法,只好把德尔加蒂娜归还于我的首饰放入口袋中,来到通往公共市场的那条充满不祥气息的胡同里当了它们。在心不在焉的空气中,我在这个充满了破败简陋酒吧,二手书店和当铺的棚屋区来来回回走了很多趟,但是佛罗丽娜-德-迪奥斯的尊严挡住了我的去路:我不敢。于是我决定我应该高昂头颅,去一家信誉好的老字号卖了它们。

店员一边戴着单眼放大镜检查珠宝,一边问了我几个问题。他的行事方式,风格特点还有一丝令人恐惧,与医生实在太像了。我向他解释这是我母亲传给我的珠宝。他每次总是“嗯嗯”地答复我每一个阐述,最后他摘掉单眼放大镜说道:“实在不好意思,它们都是低等货。”

看到我的惊讶之情,他带着温和的同情说道:“还好,这黄金还是黄金,铂金还是铂金。”我摸了下口袋,确认我带来了买时的发票,好声好气地说: “这些都是一百多年前在贵店购买的。”

他脸色丝毫未变,说道:“这很正常,继承来珠宝中那些最珍贵的宝石往往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不断消失。家中败家子或珠宝盗贼常常会替换它们,只有当某人发现被骗时,他才试着去卖掉它们。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拿到内堂去检查下。”过会,他没有其他解释其他就出来了,只是请我坐下等着,之后他回去继续工作。

我环顾四周。我以前和我母亲来过这里几次,记得当时我妈经常说的那句话是:不要和你父亲说这事。突然心中的一个主意让我倒抽一口冷气:罗萨-卡瓦尔加斯和德尔加蒂娜会不会串通一气,把真宝石换掉,然后把镶有假宝石的珠宝还给我?

当一个秘书邀请随她从同一个门进内堂时,我正在怀疑中怒火中烧。她把我领到一个小办公室,里面有个放一卷卷巨著的大书架。一个身材魁梧的贝都因人座位上站起,隔着桌子用力地握了手,好似老朋友般用“你”热情地称呼我。在握手时他对我说:“我们曾在同个中学学习。”我很快记起来:他是我们学校最好的足球运动员,也是我们逛的第一家窑子的冠军。有时候我都认不出他来,但是他看我这么老,肯定把我错当成他的童年的另一位玩伴了。(译注:beduino,英语Beduin,贝都因人,是以氏族部落为基本单位在沙漠旷野过游牧生活的阿拉伯人。主要分布在西亚和北非广阔的沙漠和荒原地带。属欧罗巴人种地中海类型。“贝都因”为阿拉伯语译音,意为“荒原上的游牧民”、“荒原上的游牧民”、“逐水草而居的人”,使用当地阿拉伯方言和阿拉伯语。实行一夫多妻制,信仰伊斯兰教。)

玻璃办公桌上已经打开一本厚厚的卷宗,里面是有关我母亲那些珠宝的详细记录。清单上精确地记录着我母亲 亲自来这里换掉美丽、庄重的卡尔加曼托斯家两代相传的宝石,然后再卖掉这些真宝石的日期和细节。那时候是现任老板的父亲主持着大局,他和我正在读书。但是为了让我放心,他说道:“那些大家族如果陷入困境经常使用这些计策,这样既可以难关,也可以保住名声。”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我宁愿承认世上还有另一个我从不认识的佛罗丽娜-德-奥蒂斯。

七月初我感到我离死亡不远了。我的心脏的跳动失去了节奏,我开始看到并感到我的周围都是那些大限来临之前确凿无疑的前兆。其中最清楚是在艺术中心的那次音乐会。那时厅内空调出现故障,我们这些艺术和文学精英人士不得不被蒸煮于拥挤的桑拿房中,幸好神奇的音乐创造了非凡的气氛。最后,在稍快的小快板中(译注:Allegretto poco mosso,稍快的小快板中,音乐术语,mosso是意大利语单词,意为:活跃的,快速的),突如其来的想法使我打了一个冷颤,因为我发现这是命运在我死前允许我参加的最后一次音乐会。我没有痛苦,也没有感到害怕,而是我已经经历了这势不可挡的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