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情人(第3/4页)

她从没想过要杀所长,她只是想阻止他。有的姑娘喜欢和他“面谈”,用来交换办公室的工作、性感内裤和出少管所的机会。但朱妮尔不这样。她的打字技能已经很受认可,因此总是有在办公室工作的机会。此外,她觉得棉内裤也不错,而离开少管所的快乐会被镇上人提防的眼神一笔勾销——每当你在商店里溜达或是把手肘支在汉堡王的柜台上时,就会看到这样的眼神。反正她从A校区的人或者一个哭着要回家的姑娘那里都能得到性满足。谁会喜欢、谁又需要这么一个老男人(他至少有三十岁)?戴着末端指向阴茎的宽款红领带,他可比不上生蔬菜、肥皂块、餐具、棒棒糖或是随便什么别出心裁的姑娘能想出的东西。

离所面谈本来定在星期五,后来他改到了星期一,提前了四天。朱妮尔想,也许是要讨论一下奖励或者工作机会什么的。她十五岁,就快要离开了,一洗让她来到这里的罪恶,回到家里去。整整三年,那个家没有一个人来看过她一眼。她一点儿都不想回到安居村。少管所把她从那里解救出来。她却很想看看安居村之外的世界,就像电视上放的和刚刚来少管所的同学口中谈论的那样。既然这么想出去,那么她不可能在最后时刻违纪,而她广为人知的良好品行也不会允许她违纪。然而委员会拒绝相信她,而是信了所长,也信了心知肚明的辅导员。

离所面谈一开始很不错。所长放松而且健谈,描述了他对少管所以及对她的期望。他慢慢踱到通向小阳台的拉门前,喊她过来,一起欣赏周围的大树。他坐上栏杆,建议她也坐上来。他祝贺她,提醒她随时保持联系。需要的时候他会在这里。他微笑着,说她该在走之前剪个头发。“头发真漂亮,很野性。”他摸着她的头发,轻轻地拍着她的头,然后凑近前去一把按住。那一下很重。朱妮尔跪倒在地。所长的手正忙着解裤带,她的手就伸到他膝盖后面,把他掀下了栏杆。他从一楼跌了下去。只有一层楼。辅导员看见他摔下来,跑过去营救,也看见了他解下的皮带和敞开的裤链。他的证词支持了所长,当然那都是为了保住工作而事先编造的。所长说自己和大家一样困惑不解,为什么这样一个曾经的模范学生会做出如此“突然、奇怪、自我厌弃的行为”。朱妮尔为自己辩护时说的“舔”字让委员会无法忍受,于是他们立刻把她由学生转为犯人,因为她的暴力行为——他们不禁叹息。

之后三年,朱妮尔明白了很多。即使偶尔一闪念,觉得自己离开少管所后的生活会一蹶不振,这样的念头也很快就会消散。先是管教,后是坐牢,都磨炼了她的洞察力。在少管所,时间不是度过的,是一点点存下来的。下面半小时做什么,下面十分钟做什么。剪指甲,七分钟;洗头发,二十分钟。从体育馆走到教室,一分半钟。游戏,九十分钟。熄灯前可以看两小时电视,然后是年复一年的坠入梦乡,醒来时靠着的是别人的身体。和人们所认为的不同,在每天固定的活动安排中,做计划是要命的。时刻警醒,踮着脚尖,迅速观察:姿势,眼神,嘴型,语气,动作——内心。判断这一时刻。发现机会。全靠你自己。如果运气好,正好靠近一个开着的钱包,开着的窗户,开着的门,上吧!全靠你自己。全靠自己。运气是你发现的,机遇却是你创造的。她的好男人一定也同意。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想看到她赢。

第一天晚上,当他从画像里注视着她时,他们就认出了彼此。但他们是在梦中熟悉起来的。没有讶异,没有讥笑,没有指责,他把她扛在肩上,带着她走过果园。果园里满是青苹果。当她在明亮而寒冷的房间里醒来,梦中的温暖比毛毯更管用。她在浴缸里洗了澡(终于),然后就急切地上了楼。一方面是想让她的新老板看到她有多准时,更主要的是再去看一眼她的好男人的肩膀。留心坐在床上,头顶上就是镀金的画框。朱妮尔说自己不想回去拿衣服了,她就穿现在的衣服,直到有钱买新的。留心指着一间壁橱,里面挂着件套着塑料罩的红套裙。那衣服又大又丑,但朱妮尔想,她多么愿意在留心的房间里脱衣服啊,这样他就可以看见了。

“去吃点早饭,然后马上回来。”留心说。

她去吃了:葡萄柚、炒鸡蛋、火腿、麦片和吐司,穿着老女人的衣服和克里斯廷聊天。

吃完饭走回留心房间的路上,她确定了。在二楼的走廊,她被与他同在的感觉所淹没:清脆而响亮的快乐,并且保证会有更多。然后她的注意力被卧室对面的一扇门吸引了。门半掩着。空气中有淡淡的男士发油或是须后水的味道。她走了进去。里面是一个办公室,有沙发、写字台、皮椅和衣柜。朱妮尔仔细打量着这一切。她摸着壁橱里的领带和衬衫,闻着他的鞋子,用脸在他的泡泡纱外套上蹭着。然后她发现了一叠内裤。她脱下红套裙,穿上内裤,躺在沙发上。他一定很高兴。她能在这儿尽情享受也一定让他满心宽慰。

之后走回留心的房间时,朱妮尔回头看了看那扇依然半掩着的门,看见白衬衫的袖口,是他伸手关上了门。朱妮尔笑了。她知道,她微笑时,他也微笑了。

你知道吗?留心的窗外有一个男孩。那是她的。一切都清晰起来。如果她让两个女人都开心,他们就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她只需要研究她们,了解她们。克里斯廷不在乎钱,喜欢做东西给她吃,乐意让她开车。留心操心着油价、过期牛奶和前一天剩下的打折面包的价钱。朱妮尔看得出来,克里斯廷的慷慨和留心的吝啬都意在拒人于千里之外。一个是“想要什么就拿什么,让我一个人待着”,另一个是“我是控制一切的,你不是”。两个女人对她都没有兴趣,唯一感兴趣的是她能否让两人的关系更简单,或者更复杂。她并不是什么中间人,也不是什么知己,而是一种暧昧的身份,这让她发现了许多小秘密。锁着的旅行箱里有一堆从没穿过的新衣服,其中有一条短而薄的睡裙,下摆是水蓝色的绒毛边;一个装着女用冲洗液的纸盒;还有一罐芥末黄的马森吉尔爽身粉。这些是为度假还是逃跑准备的?克里斯廷吃很多维生素片,把米狮龙啤酒倒进空的可乐罐里。两个人都定期买卫生巾,然后扔在垃圾桶里,上面却不见一点血迹。留心在支票上的签名是她连在一起的姓名首字母,“HC”,歪歪扭扭地往左斜着。

这两个人总有一天会打累了,把一切都交给她。只要愿意,她可以让两个人和平共处,就像在少管所时一样。圣诞舞会上贝蒂抢了莎拉的舞伴,结果两个人因为打架都被关了禁闭。出来之后,两个姑娘气鼓鼓地走进公共休息室,用能毁掉整个玛利亚楼的气势互相威胁。朱妮尔从中斡旋,恢复了平静。如今,两个女人都觉得朱妮尔站在自己一边,也都觉得她不可或缺。对付这种累得不想购物、虚弱得不能给自己染发的女人能有多难?老得忘记了汽车的真正用途。他窃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