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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咕哝了一下,抬起头来。‘你是叫约瑟夫·施瓦茨吗?’

“我点点头。‘你干吗不早说?’他问。

“‘我早说啦。’我答道,一面就试着透过信纸看那信笺上端印着的文字。

“‘这倒是事实,’海关警官说,‘他跟我们说过的。’

“‘那么这封信是跟你有关的了?’那警察问。

“我伸出手去。他迟疑了一会儿,随后把那封信递给我。我看了下信笺上端印着的字:民社党总部,奥斯纳布吕克。我慢慢地念下去:党员约瑟夫·施瓦茨外出执行重要秘密任务,奥斯纳布吕克当局要求有关人员给予一切可能的协助。下面签着‘纳粹冲锋队大队长格奥尔格·于尔根斯’,是海伦的笔迹。

“我抓着那封信不放。‘原来你就是约瑟夫·施瓦茨先生?’警察的口气已经变得谦恭多了。

“我掏出护照,指指上面的姓名,随后又放回去。‘政府的秘密任务。’我说。

“‘原来是这样?’

“‘是的,就是这样,’我一脸严肃地说,把信塞进口袋,‘我希望你已经满意了。’

“‘当然。’那警察眯缝起一只浅蓝色的眼睛。‘我明白。监视边防嘛。’

“我举起一只手。‘我必须要求你千万不要透露一个字。这是机密。先前我没有告诉你,就是这个道理。可是,你竟把它从我这里刺探出来了。你是党员吗?’

“‘当然是。’那警察说。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他头发是红色的。我往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好样的!这有一点小意思,想送给你们两位。把你们麻烦够了,一起来痛饮一杯吧。’”

施瓦茨朝我转过身来,脸上带着一抹凄凉的微笑。“也真奇怪,蒙骗那些以怀疑为职业的人竟是这样的容易。你有过这种经历吗?”

“没有证件的时候可不曾有过,”我说,“可是,我很钦佩你的妻子!她估计到那封信迟早会有用。”

“她一定认为,要是她跟我讲明了,我是不会拿这封信的。为了道德上的原因,或者,也许我不敢。其实,我是会拿的。不管怎么说,这封信倒是搭救了我。”

我一直听着施瓦茨在讲,兴趣越来越浓了。这会儿,我朝四周打量了一眼。一个英国人和那个德国外交官在舞池里。他们正在跳狐步舞,那个英国人的舞艺比较高明。德国人需要更多的回旋余地。他跳起舞来一味蛮干,把他的舞伴推在前面,活像推一门野战炮似的。在半明半暗中间,有一会儿工夫,我仿佛觉得一盘棋活过来了。两个棋王,那个德国人和那个英国人,不时危险地碰在一起。可是那个英国人却往往能够设法避开。

“后来你又怎么办呢?”我问施瓦茨道。

“我走到自己房间里。我已经筋疲力尽,我要休息一下,把事情考虑一番。海伦救我出险的做法是完全出乎意料的,正好比突然出现了一个救星——一个戏剧性的转折,把一片绝望的混乱变成一个美满的结局。可是,事情很清楚,在那个警察有足够的时间谈论和思考之前,我最好还是启程上路。既然鸿运临头,我就决定信赖我的幸运。我问了问火车的时刻,发现一小时后有一班开往瑞士的特快车。我跟老板娘说,我必须去一天苏黎世,只带走一个包,问她是不是可以把我的另一个包保管到我回来。于是,我到了火车站。你有没有干过这种事情?你小心谨慎了几年,随后你把一切谨慎小心都抛到风里去了。”

“干过,”我说,“可是,有时候你做错了。你以为命运欠了你什么。但是,事实上它根本什么也没有欠你。”

“当然没有。”施瓦茨说。

“可是,有时候你对老办法失去了信心,决定试一下新的。海伦要我同她一起乘火车通过边境。我没有那样做,要是她的灵机妙算没有救我出险的话,我一定就完蛋了——因此,现在我认为还是照她的办法做为妙。”

“你那样做了?”

施瓦茨点点头。“我买了一张头等火车票。奢华往往会使人产生信心。我到火车开动的时候才想到身上带的那笔钱。在车厢里,我又没法儿把它藏起来:我不是单独一个人。我有一个同车旅伴,一个男人——他脸色十分苍白,看样子有点忧心忡忡。我试了试卫生间,可是两间都有人占用。这时候,火车已经开到了边境的车站。我的本能驱使我走进了餐车。我坐下来,点了一瓶价钱昂贵的酒,还要来了菜单。

“‘您有行李没有?’那侍者问。

“‘有,在隔壁一节车厢里。’

“‘那您是不是可以先去照顾一下海关的事儿?这里的座位我可以替您保留着。’

“‘那要花很多时间。先来点儿东西让我吃吧。我饿透了。我把账先付给你,这样你就知道我是要回来的。’

“我本来希望边防警卫会放过餐车,可是没有那样的幸运。那侍者刚刚把酒和汤在桌子上放好,两个穿制服的人就走过来了。就在这时,我把我的钱偷偷地塞到毡制桌布下面,一边又把海伦的那封信夹在我的护照里头。

“‘护照!’一个警卫干脆地问。我把护照递给他看。‘没有行李吗?’打开护照以前,他问。

“‘只有一个手提箱,’我说,‘就在隔壁一节头等车厢里。’

“‘你得把它打开。’另一个警卫说。

“我站了起来。‘给我保留这个座位。’我对那个侍者说。

“‘当然,先生。您账都预先付了。’

“那海关警卫瞪着我看。‘你账都预先付了吗?’

“‘是啊。要不,我就付不起啦。一出边境,你得用瑞士法郎。这种货币,我可一点也没有咧。’

“那海关警卫笑了起来。‘这个主意倒不坏,’他说,‘有趣的是,许多人都想不出来。你先走吧。我一路上还要检查别的乘客。’

“‘我的护照怎么样?’

“‘别担心。我们会找到你的。’

“我走到自己的车厢里。我的旅伴坐在那儿,看样子比刚才更焦躁了。他不时用一条湿漉漉的手帕抹着他那满是汗水的脸和手。我望着外面的站台,把车窗打开了。万一被捕,我跳出去也没什么意思。逃跑是不可能的,可是让窗子开着,好歹对我起到了抚慰的作用。

“一个警卫站在门口。‘你的行李!’

“我把我的手提箱拿下来,打开了。他朝里看了看。随后他去搜查我那旅伴的行李。‘好了。’他说道,敬了个礼。

“‘我的护照。’我说。

“‘在我的同事那儿。’

“他的同事,停了一会儿就进来了。他不是那个刚才取走我护照的警官,而是一个穿制服的党员,戴着眼镜,穿着高筒皮靴。”施瓦茨微微一笑。“德国人多么爱穿高筒皮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