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终身大事 第三十二章(第2/2页)

“若是等到把中部地区的农场全部安顿好了,我们再考虑结婚,你不觉得对我们更好吗?”她有一次怯生生地问道。(在中部地区创办农场正是他当时的想法。)

“我的苔丝,实话对你说吧,我不愿意让你离开我,没有我的保护,没有我的同情,你上哪儿我都不放心。”

就这句话而言,倒是颇有道理的。他对她的影响是一目了然的,她学会了他的行为习惯、言谈举止、他的爱好和厌恶。把她留在农庄里,就是让她退步,与他背道而驰。他想把她带在自己的身边还有另一个原因。在他把她带到远方(无论是英国或是殖民地)安家立业之前,他的父母自然想见她一面。既然他不允许父母的意见左右他的决定,那么他觉得,趁他在准备启程创业的时候,先与她在寓所里住几个月,让她适应一下,变得雍容大雅,那样的话,带她回去见他母亲时,她就不会有丑媳妇怕见公婆的感觉了。

还有,他想到面粉厂见习一段时间,因为心想他将来也许联合开办小麦种植和小麦加工。在井桥,有一座又大又旧的水力磨坊(从前是寺院的),磨坊主曾经答应过他,说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去参观磨坊上的古老的生产方式,还可以在那儿干几天活儿。那地方离塔尔勃塞只有几英里路,这段时间里,克莱尔到那个地方专门拜访过一次,到了晚上才回来。苔丝得知,他决心在井桥面粉厂待一段时间。他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不是因为他有机会去考察磨面筛面,而是因为他无意中发现,那儿有家农舍,可以租来作为寓所,而这座农舍在破败之前曾经是德伯维尔某一分支的府邸。克莱尔解决实际问题时,总是采取这种态度,总是根据与问题毫无关系的一时的情绪。他们决定婚礼之后立刻就去那儿,住两个星期,不必上城里去住旅馆了。

“然后我们就动身到伦敦的另一面去,我听说那儿有几处农庄,我们得去看看。”他说,“在三四月份,我带你去探望我的父母。”

类似这样的一些打算讲了也就过去了,但那个日子,那个不可思议的日子,变得越来越近了。她将要被他拥有的那个日子是十二月三十一日,除夕。她自言自语地说,她就要成为他的妻子了。难道这是真的?他们两人将结合在一起了,什么也不能把他们分开,他们将同甘共苦了。为什么不这样呢?然而又为什么要这样呢?

一个星期天的早晨,伊丝从教堂回来后,私下里对苔丝说:

“今儿早晨,怎么没听到你们的结婚预告呀?”

“什么?”

“今天该是第一次公布。”她平静地看了一眼苔丝,答道。“亲爱的,你们不是打算在除夕结婚吗?”

苔丝急忙做了肯定回答。

“一定得公布三次呀。可是自现在到除夕,中间只剩下两个星期天了。”

苔丝觉得自己的脸都变得煞白了,伊丝说得对,当然要公布三次喽。或许是他忘了!如果是这样,那就得往后推迟一个星期了,那可真是不吉利啊。她该怎样提醒他呢?她本来总是退缩不前,现在却突然变得急不可耐了,唯恐失去了自己的珍宝。

幸好一件意想之中的事情打消了她的焦虑。伊丝把没有宣读结婚预告的事告诉了克里克太太,克里克太太就以年长主妇的特殊身份,对克莱尔谈起了这件事。

“克莱尔先生,你忘了吧?我是指结婚预告。”

“没有,我没有忘。”克莱尔说。

一旦他单独遇到苔丝的时候,他就安慰她说:

“你听她们说起了结婚预告的事儿,不要感到难过。采用领取结婚许可证的方式对我们更合适一些,我没有同你商量,就自个儿决定采用结婚许可证了。这么一来,你若是想在星期天早晨上教堂去听自己的结婚预告,可就听不着了。”

“亲爱的,我并没想去听呀。”苔丝骄傲地说。

但是,得知事情一切准备就绪,苔丝心中也感到格外轻松,她本来还几乎忧心忡忡呢,生怕有人听了结婚预告后,会在教堂里站起来,捅出她的老底子,反对这门婚事呢。真没想到事情安排得这么有利于她!

“我并不觉得多么轻松。”她自言自语地说,“所有这些好运也许要被以后的噩运冲得一干二净。老天爷多半就是这样捉弄人的。我倒情愿采用通常的结婚预告的形式!”

事事都很顺利。她想知道,他是喜欢她结婚时穿现在这身最好的白衣裳,还是得去买件新的?这个问题她也不必多操心了,因为他事先都已安排妥了,所以有一天,她收到了一些寄给她的大包裹。打开一看,全是服装,从头上戴的到脚上穿的,样样俱全,其中还有一套质地很好的晨服,对于他们所计划的这种简单婚礼,这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包裹送到不久,克莱尔就走进屋子,听到了她在楼上解开包裹的声音。

一两分钟之后,她满脸通红,热泪盈眶,从楼上走了下来。

“你想得真周到啊!”她把脸伏在他的肩头上,喃喃地说。“连手套、手绢都想到了!我自己的爱人——多么细心、多么善良啊!”

“哪里的话,苔丝,我只不过向伦敦的一个女商人订购了一下,这算不了什么。”

为了不让苔丝尽把他往高处想,他叫她上楼去,花点时间,把衣服好好地试一试,若是有什么不合适的,就找村里的裁缝改一下。

她果真回到楼上,把新衣裳穿了起来,对着镜子,站了片刻,端详着自己身穿丝绸服装时的风韵,接着,她的脑海中忽然出现了母亲对她唱过的关于一件神秘长袍的民歌:

妻子一旦做了错事

永远穿不了这件衣裳……[73]

她小时候,母亲常常把这首民歌唱给她听,并且用脚踩着摇篮,当作节拍,声音非常欢畅,样子格外狡黠。试想一下,要是她穿的这件新衣裳,到时候也像昆纳芙皇后穿的披风那样,改变了颜色,暴露了自己失去贞操的事实,那该怎么办呀?自从她来到这个奶牛场,直到刚才为止,她还从来没有想起过这首民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