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第3/4页)

“布罗茨基先生,”我打断他,“这里有位外科医生,他得为你做个手术,可能会有点疼。”

“帮帮我,瑞德。只要帮我找到她。你的车呢?你的车呢?带我去,带我去她那儿吧。她就在那个公寓里。我讨厌那地方。我真的讨厌,讨厌透了。我以前常常站在外面。带我去找她,瑞德。现在就带我去!”

“布罗茨基先生,您好像不知道您目前的状况。没有时间耽搁了。事实上,我答应这位外科医生会翻查一下后备厢。我一会儿就回来。”

“她害怕极了。但是还不太晚。我们可以养只动物。但现在没关系了,别介意动物了。只要到音乐厅去。这是我唯一的请求。只要到音乐厅去。我只请求这一件事。”

我离开布罗茨基,走到车边。打开后备厢,发现霍夫曼往里面乱七八糟地塞满了各种东西。有一把坏椅子,一双橡胶靴子,一沓塑料盒子。接着,我又找到一个手电筒,点亮它,照了照后备厢,在角落里发现了一把钢锯,看上去有点油腻腻的。我用一根手指滑过锯片,感觉锯齿还很锋利。我关上后备厢,向围着火炉聊天的其他人走去,走近时听到外科医生说:

“现在产科是一门沉闷的学科,不像我研修时那样了。”

“抱歉,”我说道,“我找到了这个。”

“噢,”外科医生转向我,说道,“谢谢。您已经跟布罗茨基先生谈过了?很好。”

突然间,我对自己无故卷入了整件事感到非常憎恶,于是我环顾这一圈脸庞,兴许有些暴怒地说道:

“难道这座城市就没有合适的应急预案以应对这样的突发事件吗?你们不是说叫了救护车吗?”

“一个小时前我们叫了一辆,”杰弗里·桑德斯开口道,“就在那个电话亭里打的。但不巧的是,今晚救护车短缺,全因为音乐厅的盛事。”

我看了看他指的地方,确实看到,在路对面远一些的地方,几乎是在漆黑的森林边缘,有一个公共电话亭。一看到它,我突然想起了正在处理的紧急事件,想到我不仅可以打电话给索菲,提前给她提个醒,而且还可以从她那里知道怎么去她公寓。

“请原谅,”我边说边离开。“我现在有个重要的电话要打。”

我朝树林走去,进了电话亭。在我搜遍口袋想要找几枚硬币时,我从玻璃嵌板望出去,看到外科医生慢慢朝仰卧的布罗茨基走去,钢锯巧妙地藏在身后。杰弗里·桑德斯和其他人不安地围成一圈,或低头望着锡茶杯,或盯着自己的双脚。接着,外科医生转过身来,跟他们讲了几句,其中两个男人,杰弗里·桑德斯和一个穿着褐色皮夹克的年轻人,硬着头皮走到他身旁。不一会儿,三个人就站在了布罗茨基面前,神情肃穆地低头看着他。

我转过头,拨通了索菲的电话。电话响了一会儿,然后索菲接起了电话,声音有些困乏,还稍稍有点警觉。我深吸了一口气。

“听着,”我说道,“你好像根本不知道我现在的压力有多大。你以为我这样容易吗?我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还没能抽出空来审查一下音乐厅,人们却反而希望我去做这些事情。你以为今晚对我来说很容易吗?你意识到今晚的重要性了吗?我的父母,他们今晚会来。对!他们终于要来了,就在今晚!也许,他们现在就在那儿了!瞧瞧发生的事儿。他们放我去准备了吗?没有!他们要我干这干那。这个讨厌的问答环节就是一宗。他们竟然还用上了电子记分牌。你能相信吗?我该怎么办?他们这么自以为是,所有这些人都是。过了这么多个晚上,独独在今晚,他们到底要我干什么?但是,其他所有地方也都一样。他们什么都指望我。他们今晚可能会指责我,我不会奇怪。他们对我的回答不满意,就会唯我是问,那会置我于何地呢?我甚至可能撑不到钢琴演奏的环节。或者,他们开始指责我的时候,我父母可能就离开了……”

“听着,冷静点,”索菲说道,“没事的。他们绝不会指责你。你总说他们会指责你,但这些年来,到目前为止,没有人指责过你,一个都没有……”

“可是,难道你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吗?今晚非同寻常。我父母要来啊!如果他们今晚指责我的话,就会……就会……”

“他们不会指责你的,”索菲再次打断话头,“你每次都这样说。无论你在世界的哪个角落,你打电话来说的都是这同一番话。每逢你到了这一刻,就老是说,他们会指责我,会揭发我。而结果呢?几小时后你又打来,心平气和,自鸣得意。我问你怎么样了,而你听上去略显惊讶,嫌我竟旧话重提。‘噢,好得很。’你说。总是像那样,接着你会继续做其他事情,好像根本不值一提似的……”

“等一等。你什么意思?这是些什么电话?你知道我给你打这些电话有多麻烦吗?有时候,我都累疯了,但我仍旧设法在日程表上抽出点时间打电话,只是为了确认你一切都好。况且,多半是你,你把你的一肚子难题统统倒给了我。你暗示,我像你描述的那样说话,是什么意思?”

“这样深究下去毫无意义。我要说的是,今天晚上一切都会好好的……”

“你那样说倒是很轻巧。你就像其他所有人一样,就那么想当然。你以为我所要做的就是现身,然后其他一切就会自然而然地……”我突然记起古斯塔夫此刻正躺在那间没有家具的化妆室里的垫子上,愕然停住了话头。

“怎么了?”索菲问。

又过了一会儿,我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接着说:

“瞧,我本来想告诉你件事的。是个坏消息。我很抱歉。”

电话另一头,索菲沉默着。

“是你父亲,”我说道,“他病了。他现在在音乐厅。你必须马上赶来。”

我又停了一会,但索菲仍旧没有说话。

“他现在还挺得住,”又过了会儿,我继续说,“但你必须尽快赶来。鲍里斯也得一起来。其实,那正是我给你打电话的原因。我有辆车。现在我正在去接你们俩的路上。”

仿佛过了许久,电话那端依旧沉默。突然索菲开口道:

“昨晚的事我很对不起。我是说在卡文斯基画廊。”她顿了顿,我以为她又要沉默,但她接着说:“我很可悲。你不必装模作样。我知道我很可悲。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不能控制那样的情况。我得要面对现实了。我永远不会是那种随你游遍一个城市又一个城市的人,陪你出席这所有的活动。我就是做不来。我很抱歉。”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轻柔地说道,“昨天画廊的事儿,我已经全忘了。谁在乎你给那样的人留下了什么印象?他们可差劲啦,每个都是。而你到目前为止是当晚在那儿的最美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