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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还有一部分订户——他的好奇心和欲望所集中的那一部分——都是“游民”。他们的生活很不稳定,常常变动。他们常在夜里干些神秘的事儿,从一个地方搬到另一个地方。他追这些人的账常常一连好几个星期都毫无结果,直到后来他才发现,在礼拜天的清晨可以找到他们。他们一帮男男女女、东倒西歪地挤在昏暗、恶臭的公寓里,个个鼾声如雷、满口呼着威士忌的酒气,因为做爱过度而精疲力竭。

在一个星期六的傍晚,他在夏日的余晖中再次来到这些公寓里,向订户追要欠款。这是一座破旧的3层小屋,下面两层楼斜斜地建在朝西的土坡下面。房子距离白人居住区并不远。这里住着20多个男女。他要找的是一位名叫爱拉·考本宁的女人,她已经好几个礼拜没交报款了,他一直见不到她的影子。可是今晚她的房门却敞开着,从里面飘来烧饭的温暖气息。他快步走下沿着山坡的破旧楼梯。

爱拉·考本宁正好面对房门坐在摇椅上,懒洋洋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灶台上的炉火发出微弱的光芒。她把两条粗壮的大腿伸展在地板上,看起来很舒适。她是一位26岁的黑白混血儿,长得人高马大,褐黄色的皮肤十分光滑。

她穿的大概是以前哪个女主人送的衣服:一条棕色的羊毛裙,一双黑漆皮高跟鞋,羊皮质地,上面还扣着珠母纽扣;脚上穿一双灰色的长筒丝袜。她上身穿着一件刚刚洗烫过的白色衬衫,由于质地很轻薄,她长长的手臂隐隐可现。在她高高起伏的胸前摆动着一条廉价的蓝色丝带。

炉子上正煮着一锅卷心菜和肥猪肉片。

“送报的,”尤金大声减道,“收款了!”

“你就是这儿的报童?”爱拉·考本宁懒洋洋地动了一下手臂,“我欠多少?”

“一块二。”他趁回答的时候专门瞅了瞅她的一条长腿,就在她膝盖下面的丝袜里塞着一张卷起来的钞票。

“那是我租房子的钱,”她说,“这个可不能给你。一块二!”她开始盘算起来。“哈!哈!”她愉快地哼了两声,“我看不像欠了那么多吧。”

“是一块二,没有错。”尤金一边说,一边翻开了账簿。

“好吧,”她承认,“要是你的本子上记了那么多,那就按你说的算吧。”

她又开始寻思起来。

“你礼拜天收不收款?”她问。

“收的。”他回答。

“那么你明天早晨再来一趟吧,”她满怀希望地说,“我会给你钱的。现在我正在等一个白人先生。他会给我一块钱的。”

她慢慢地挪了挪大腿,冲他嫣然一笑。他双目之间的脉搏紧张得直跳,同时又感到口干舌燥,两条腿兴奋得几乎站不稳了。

“他……他为什么要给你一块钱?”他小声地嘟哝道,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得到爽快了嘛。”爱拉·考本宁说。

他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来。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你想要什么?”她温柔地问,“你也想要爽快爽快吗?”

“我想……想……想看!”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她把朝山坡敞开的大门关起来并锁上了。炉盘里透出破碎的光芒,偶尔还会有红色的煤渣掉落在炉膛里。

爱拉·考本宁把通向另一间屋子的门打开,那里有两张脏乱的床。唯一的窗户上了闩,被绿色的旧窗帘遮了起来。她点起一盏冒烟的油灯,并把灯芯捻得很低。

屋中摆着一张破旧的化妆柜,上面摆着一面斑斑驳驳的镜子,柜身上的油漆已经部分脱落了。在低矮的壁炉台上摆着一个丘比娃娃,身上系着粉红色的丝带;一只凹边花瓶中插着一束在狂欢节上赢来的镀金假花和一张满是别针的纸。除此以外,屋子里还有一本阿尔特蒙煤冰公司赠送的月历,上面画着一位印第安美女在银光如练的月色里划着独木舟;还有一个用胡桃木镜框镶嵌、四周绣有蔓叶花饰的宗教格言——“上帝两人同爱”。

“你想要什么?”她低声问。

他似乎从遥远的地方听见了自己灵魂的声音。

“把衣服脱下来吧。”

她的裙子忽然落了下来,堆在脚的周围。接着她又把洗得洁白的罩衫脱了下来。一眨眼工夫,除了腿上的丝袜外,她已经脱得一丝不挂,赤条条地站在他面前了。

她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厚厚的舌头不停地舔着嘴唇。

“跳舞!”他大声地叫了起来,“跳舞!”

她开始轻柔地哼哼着,高大、棕黄的躯体也开始起伏摆动,肥臀和丰硕的乳房开始跟着肉欲的节奏翻腾起来。

她笔直油亮的头发厚厚地垂散在脖子上。她伸展手臂以保持身体的平衡,同时微微闭起棕黄色的大眼睛。她慢慢走到他跟前来。他感到她呼出的热气落在自己的脸上,两只奶子洪流般向他涌过来,令他喘不过气来。他感到自己就是小小的碎片,在她翻江倒海的热情里快速地旋转着。她那双箍子一样的大手紧紧抓住他瘦小的胳膊,然后慢慢地来回轻摇着他,紧紧地把他贴身搂着。

他拼命挣扎到门口,想要脱身,因为她的拥抱快要使他窒息了。

“走开,黑鬼。走开。”他大口喘着粗气。

她慢慢地松开了手,但是眼睛仍然紧闭着,嘴里不停地呻吟着。她轻轻放开了他,好像他是个年轻的树苗儿似的。她悲哀地轻声哼唱着,反复重复着两个词:

“爽快!爽快!”

她的声音慢慢地降低,最后变成了轻轻的哼哼声。

她的脸上、她圆柱般的脖子和她乳房震颤的躯体上,此刻已经汗水淋漓了。他慌慌张张地摸索着,夺门而逃,拼命跨到外面的屋子,喘息未定。她并没有因为他的离开而停止哼唱,直到他跑上破木台阶,她的哼哼声仍然响彻耳边。他夺路而逃,一直来到中心广场的边缘,这时他才停下来舒了一口气。在他脚下的山谷里,在对面的小山丘上,“黑人区”里家家户户亮起的油灯在夜色中忽明忽暗。黑暗中隐隐约约传来微弱的笑声,这声音洪亮而粗野。他听见了模糊的琴声,听见了遥远而规则的脚步声;从更远的教堂里传来了信徒们忏悔的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