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5/6页)

莫斯卡啜着自己的咖啡,刚才有那么一会儿,他很生气,但现在,他只感到不耐烦,想远离这间房间,远离这些人。他受够这些闹剧了。

“但他不能再跟那些荡妇来往了。”艾美说。

莫斯卡温和地打断:“只有一个该死的问题,我没有准备好定日子。”

他们都惊讶地看向他。

“我不确定自己是否想结婚。”他咧嘴笑着补充道。

“什么,”艾美语无伦次地尖叫,“什么?”她愤怒得说不出其他话来。

“别跟我说什么三年的废话,她三年没人操对我来说又他妈有什么分别?你以为我晚上会担心得睡不着?搞什么鬼,难道她不用,下面就会变出金子?我有别的事情要操心。”

“请别这样,沃尔特。”他母亲说。

“啊,该死。”莫斯卡说,他母亲离开桌子,站到炉子边,他知道她正在哭泣。

突然,所有人都站起来,埃尔夫倚着桌子撑住自己,愤怒地大喊:“好了,沃尔特,这种狗屁的重新适应也太过分了。”

“我想,自从你回家之后,大家都太宠溺你了。”艾美轻蔑地说。

面对这一切,他除了说出自己的最真实感受外,别无他法。

“去死吧。”他说,虽然他是冲着艾美说的,视线却扫过了所有人。

他起身,准备离开,但埃尔夫扶着桌子移到他面前,满腔怒火地咆哮:“你这该死的!太过分了!道歉,听到了吗,道歉!”

莫斯卡推开他,当他发现埃尔夫并没有装假肢时已经太迟了,埃尔夫重重摔倒,头撞到地上。两个女人都尖叫起来,莫斯卡弯腰扶起埃尔夫。“你还好吗?”他问。埃尔夫点点头,但双手仍掩着脸坐在地上。莫斯卡离开了公寓。他永远记得母亲站在炉子边绞着手痛哭。

莫斯卡最后一次踏入那间公寓,他发现自己的母亲正等着他——那一整天她都没有出门。

“格洛丽亚打电话找过你。”

莫斯卡点头,表示听到了。

“你现在打算整理行李吗?”他母亲怯怯地问。

“是啊。”莫斯卡说。

“想要我帮忙吗?”

“不用。”他说。

他走进卧室,拿出新买的两个手提箱,嘴里叼了根烟,翻遍所有口袋想找火柴,然后走去厨房拿。

他母亲仍坐在椅子里,手绢遮住她的脸,静静地啜泣。

他拿了根火柴准备离开厨房。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他母亲说,“我做错了什么?”

他毫无怜悯,她的泪水没有激起任何情绪,但他不想她歇斯底里。他尝试着轻声说话,不让自己的恼怒显现出来。

“你什么都没做错,我只是要离开,不是因为你。”

“为什么你总是像跟陌生人说话一样跟我讲话?”

这句话触动了他,但他做不出亲近的样子。

“我只是觉得紧张。”他说,“如果你不出去的话,就帮我整理吧。”

她跟他去了卧室,小心地叠好他的衣服让他放进手提箱。

“你需要香烟吗?”他母亲问。

“不,我在船上能搞到。”

“我去楼下买点,说不定用得着。”

“在船上才卖五分钱一包。”他说。他不想要她的任何东西。“香烟总是不嫌少。”他母亲说着走出了公寓。

莫斯卡坐在床上,盯着墙上挂着的格洛丽亚的照片,那激不起他的任何情绪,这事儿没成,他想,真可惜。他对他们的耐心感到吃惊,意识到他们做了多少努力的尝试,而自己却几乎没做什么。他在脑海中搜寻能讲给母亲听的话,让她知道她没办法帮自己,他的所有行为全都源于一个他们俩都无法控制的原因。

客厅里电话响起来,他过去接。格洛丽亚那毫不亲昵却友好的声音传过来。

“听说你明天就走,我应该今晚过去跟你道别,还是现在就在电话里说?”

“随便你,”莫斯卡说,“但我九点左右出门。”

“我会在那之前到。”

“不必了,只是道别而已。”他知道这是真的,她已经不再在乎他了,他不再是她所爱,她的友善道别只是好奇而已。

当他母亲回来后,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妈,”他说,“我现在就走,格洛丽亚打了电话来,她今晚会过来,我不想见她。”

“你是说现在,就现在?”

“是的。”莫斯卡说。

“但你至少该在家里待最后一晚。”她说,“埃尔夫马上要回来了,你至少要跟自己哥哥告个别。”

“再见了,妈。”他说,靠过去亲了亲她的脸颊。

“等等,”他母亲说,“你忘了运动包。”然后,就像以前的许多次,从他离家去打篮球,直到最后他离家加入陆军一样,她拿着那个蓝色小运动包开始装他可能用得上的东西。不过这一次,她放进去的不是缎面短裤、皮质护膝和球鞋,而是他的剃须工具、一套干净内衣裤、毛巾和肥皂,然后从写字台抽屉里拿出一根绳子把运动包系到一只手提箱的把手上。

“唉,”她说,“不知其他人会怎么说。他们会认为这是我的错,我没能让你快乐。你那样对待格洛丽亚,至少今晚你能当面跟她道别,对她好一点,让她不会太难受。”

“世事艰辛,这对每个人都一样。”莫斯卡说,他又亲了亲她,但在他走出公寓之前,她拉住了他。

“你回德国是为了那个姑娘吗?”莫斯卡意识到,如果他说是,他母亲的虚荣心会得到抚慰,她会明白他离开并不是她的错。但他没法撒谎。

“我想不是,”他说,“她大概又找另一个大兵了。”大声真诚地说出这句话之后,他才惊讶地意识到这听上去有多假,就像他说的事实是故意伤害他母亲的谎言一样。

她亲了亲他便放他离开。走到街上后,他抬起头,看到她站在最近的窗边,手绢白色的一半遮着脸。他把手提箱放到地上要向她挥手,她却已经离开窗边,他担心她会跑下来在街上出丑,便拎起手提箱快步走到大路上拦出租车。

但他母亲只是坐在沙发上,满是羞愧、悲伤和耻辱地哭泣。在她内心深处,她知道,如果她儿子战死在某个无名海滩,葬身异乡,尸体上的白色十字架与其他数千人的混在一起,她的悲痛也许会更甚,但她不会觉得羞耻。过一段时间后,她会接受,在某种程度上,还会骄傲。

那样的话,就不会有现在这种与日俱增的悲伤——他永远地离开了,即使他死了,她也没法在他尸体边恸哭,埋葬他,带着花去看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