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能让你们高兴(第4/6页)

当四十个号码已经念完,而没有人叫出来时,埃莉诺·本德说:“今天晚上的宾果游戏到此为止。感谢大家前来。上帝保佑你们,如果他愿意的话,下星期五再见。晚安,周末愉快。”

詹姆斯和伊迪丝以及其他来玩游戏的人一起从大厅里鱼贯而出,但是不知怎么,他们走在那对嬉皮士的后面,那两个人还在笑谈女孩所中的头彩。女孩拍拍自己的外套口袋,又笑了起来。她一只胳膊伸到那个家伙的鹿皮夹克下面搂着他的腰,手指在摸他的屁股。

“让那两个人走到前面吧,岂有此理。”詹姆斯跟伊迪丝说,“他们就是场瘟疫。”

伊迪丝没有说话,但是她和詹姆斯放慢了一点脚步,给那一对时间,让他们走到前头。

“晚安,詹姆斯。晚安,伊迪丝。”亨利·库尔肯说。库尔肯长得敦实,头发花白,他有个儿子在几年前的一次划船事故中丧生。后来没过多久,他的妻子跟别的男人跑了。过了段时间,他开始酗酒,最后去了AA协会11,詹姆斯最早就是在那里认识他,听到了他的故事。现在他拥有两座加油站,有时帮他们修汽车。“下星期再见。”

“晚安,亨利。”詹姆斯说,“我想是吧。可是今天晚上我感觉挺不走宾果运的。”

库尔肯笑了。“我完全懂你的意思。”他说完就又走了。

风刮得大了,詹姆斯觉得除了汽车发动的声音,还能听到海浪的声音。他看到那对嬉皮士在那辆房车前停了下来。他本来就应该知道的,应该把两件事联系起来。那个家伙拉开他那边的车门,然后伸手过来打开了那个女的这边的车门。詹姆斯他们在路边经过时,那个家伙发动了那辆车。他打开车头灯,詹姆斯和伊迪丝的影子照在附近房子的墙上。

“那个笨蛋。”詹姆斯说。

伊迪丝没有回答。她在抽烟,另一只手放在大衣口袋里。他们一直沿着路边走。那辆房车开过他们身边,到街角时换挡。街灯在风中摇晃。他们继续往前走,走到他们的汽车那里。詹姆斯用钥匙打开她那边的车门后走到他这边。他们系上安全带,然后开车回家。

伊迪丝进了卫生间关上门,詹姆斯脱下风衣扔到沙发背上。他打开电视,坐下来等。

过了一会儿伊迪丝从卫生间出来。她什么都没说,詹姆斯又等了一会儿,尽量眼睛盯着电视。她去了厨房,把水打开。他听到她关了水龙头。过了一会儿,她走到厨房门口说:“我想明天早上我得去找克劳福德医生看看,吉米,我觉得下面那里有问题。”她看着他,后来又说,“哦,他妈的,他妈的,倒霉的、倒霉的运气啊。”接着就哭了起来。

“伊迪丝。”他说着走到她身边。

她站在那里摇着头。他搂着她,她捂着眼睛靠在他身上。他抱着她。

“伊迪丝,最亲爱的伊迪丝。”他说,“天哪。”他感觉无助,也吓坏了。他站在那里搂着她。

她轻轻摇了摇头。“我看我要上床睡觉了,吉米。我真的累坏了,真的感觉不舒服。明天早上起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克劳福德医生。不会有事的,我想,亲爱的。你还是别担心吧。要是需要有谁今天晚上担心,就让我担心吧,你可别。事实上,你担心得够多的了。我觉得都会没事的,”她说着抚摸他的背部,“我刚才接了水在烧,但是我想我现在要去睡觉了。我觉得很累,都是去玩这几场宾果游戏闹的。”她说完挤出一点笑容。

“我去把灯全关掉,我也睡觉。”他说,“我今天晚上也不想熬夜,不,绝对不。”

“吉米,亲爱的,我这会儿更想一个人待着,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她说,“不好解释,只是我现在想一个人待着。亲爱的,也许那没有什么道理。你理解的,不是吗?”

“一个人。”他重复道。他捏了一下她的手腕。

她伸过手捧着他的脸,仔细看了一会儿他的五官,然后吻了吻他的嘴唇。她进了卧室,打开灯。她扭头看看他,然后关上门。

他去了冰箱那里。他站在打开的冰箱门前一边喝西红柿汁,一边打量着亮着灯的冰箱内部。冰箱里的冷风吹向他,架子上有小包装和盒装食物,一只裹着保鲜膜的鸡,用铝箔漂漂亮亮地包起来的剩菜,所有这一切都让他感到反胃。他不知怎么想到了艾丽丝,想到她脖子上的那颗痣,他打了个冷战。他关上冰箱门,把最后一点果汁吐在水池里。然后他漱口,给自己冲了杯速溶咖啡,他把这杯咖啡端进客厅,电视还在开着。在放一部老西部片。他坐下来点着一根烟。看了几分钟屏幕后,他觉得自己好几年前看过这部电影。那些角色似曾相识,他们说的一些话听着熟悉,就像你在已经忘掉的电影中经常遇到的。然后主角(由最近去世的一位电影明星扮演)说了句什么话——问了个尖刻的问题,关于另外一个角色,那人刚刚骑马进了这个小镇;突然一切都清楚了,詹姆斯完全知道那个陌生人会凭空想出什么话来回答那个问题。他知道情节会怎样发展,但是他一直在看那部电影,越来越心怀忧虑。已经进行中的事,什么都无法阻止。主角和由镇民充任的副警长表现出了勇气和刚毅的精神,然而这些美德还不够,只需要一个疯子和一把火炬,就能把一切都毁掉。他喝完那杯咖啡后,抽着烟看电影,一直看到它充满暴力而不可避免的结尾,然后关了电视。他去卧室门口聆听,却根本不知道她是否还没有睡,至少门下面没有透出光亮。他希望她睡着了。他一直在听,感到自己脆弱,而且有些毫无价值。明天她会去找克劳福德医生看看,谁知道他会发现什么?要做几种化验。为什么是伊迪丝?他想知道。为什么是我们?为什么不是别人,为什么不是今天晚上那两个嬉皮士?他们正在像小鸟一样悠哉游哉地过日子,没有责任,对未来没有怀疑。那为什么不是他们呢,要么任何像他们那样的人?没道理啊。他从卧室门口那里走开。他想要出去走一走,就像他有时在夜里会做的,但是风大了,他能听到房后桦树上树枝折断的声音。不管怎样也太冷了,另外不知怎的,独自去散步这个主意,在今天夜里这个时辰去散步的主意让他感到沮丧。

他又坐在电视机前,但没有打开电视。他抽着烟,想到了那个嬉皮士在大厅里朝他咧嘴而笑的样子,以及他在街上走向他的房车时从容而傲慢的步态,那个女孩搂着他的腰。他想到了拍岸大浪的声音,他想到就在此时,大浪翻滚着拍打在黑暗中的沙滩上。他想到那个家伙的耳环,拉了一下自己的耳朵。他想到自己要是像那个家伙一样走路从容,一个嬉皮士女孩的胳膊搂在他腰间,那会是什么感觉?他用手撸了撸头发,对这种不公平摇了摇头。他想到了那个女孩叫“宾果”时的样子,想到每个人都羡慕地看到她那么年轻、那么兴奋。如果他们能了解她和她的朋友就好了。如果他能揭发他们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