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第4/4页)

“昨晚我在特鲁利街戏院门厅里碰见约翰·米德尔顿爵士,他认出是我,就跟我说话(这是他两个月来第一次跟我说话)。我看到他自从我结婚后就一直不理睬我,我并不奇怪,也没有生过气。可是,这一次,因为他天性厚道,心地正派,老实,既满心恨我,又关怀你妹妹,禁不住告诉了我他知道总该会使我异常伤心的事,不过也可能他并不认为我会伤心。所以,他就尽量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他告诉我,玛丽安·达什伍德在克利夫兰庄园害斑疹伤寒,快要死了。那天早晨他接到詹宁斯太太的信,说她病情非常危急——帕默一家人全都吓得离开了家,等等。我惊慌失措,无法掩饰,连老实巴结的约翰爵士也看出来了。他看见我悲痛,心也软了;对我的恶意完全没有了,甚至分手时还要握握我的手,又提起要送我那只小猎狗的老话。我听到你妹妹病危,心里真不是滋味——而且她快要死了,这会认定我是天下最大的坏蛋,临终还会骂我、恨我——因为,还有什么样可怕的阴谋不能说是我干的?——我知道有那么个人准会说我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我当时想的真怕死人!我马上打好主意,今早八点钟就上了马车。现在你都明白了。”

埃莉诺没有作声。她默默地一心在想,这个人外表和才能样样出众,加上天生性格开朗正直,多情善感,却因过早的独立生活而养成懒散、放荡和奢侈的习惯,他的心灵、品格和幸福都受到了无可挽救的伤害。社会环境把他变成好挥霍,慕虚荣;挥霍和虚荣心又使他冷酷自私。虚荣心驱使他损人利己,追求亏心的得意,却使他陷入一次真正的爱情中去,而奢侈生活,至少是挥霍带来的需要,又使他不得不牺牲爱情。每种错误的癖好都引他走向罪恶,也同样使他受到惩罚。他不顾名誉,违背人情,抛弃了一切较好的社会关系,表面上摆脱了这次爱情,如今,这爱情已经无可挽回了,却抓住了他的整个身心;为了这次结婚,他毫不犹疑地抛弃了她妹妹,让她受折磨,可是对他自己倒也许能成为更是无可救药的不幸的源泉。她这样沉思了好几分钟才被威洛比打断,威洛比也是刚从差不多同样痛苦的沉思中醒过来,突然站起身,准备要走了,说:

“在这里再待下去也没有用了,我得走了。”

“你是回城里去?”

“不,到康比·马格纳去。在那里我有事要办;一两天后再从那里回城里。再见吧。”

他伸出手。她不好拒绝,也伸出手。他热情地紧握着。

“你真的认为我比你从前想的多少好一点了?”他说,松开手,靠在壁炉边,好像忘记要走似的。

埃莉诺告诉他是那样;说她原谅他,同情他,祝他好——甚至关心他的幸福——还说了些好心的话,劝他怎样做最能好好地过日子。他的回答却不那么令人鼓舞。

“那个嘛!”他说,“我一定尽力好好混下去。家庭幸福是说不上了。可是,如果允许我认为你和你家人还关心我的命运和行动的话,也许可以借此——使我知道该举止当心——至少可以让我觉得值得活下去。当然我已经永远失去玛丽安了。可是,万一上帝保佑,我能重获自由的话——”

埃莉诺责怪地打断了他的话。

“好吧,”他答道,“再一次说再见吧。现在我要走了,生活下去,但担心一件事。”

“你说什么?”

“你妹妹的婚姻。”

“你完全错了。你失去她,已成定局。”

“可是她会被别人得去的。如果那个别人正是我最受不了的那个人……但是我得走,免得你看到我最不能宽恕的人却是我伤害得最深的人,枉自丢失你对我的一切同情好意。再见吧;上帝保佑你!”

说了这些话,他几乎是跑着出屋的。


[1] 英美液量单位,等于一加仑的八分之一。

[2] 索菲娅是格雷小姐的教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