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第2/4页)

“听说了,”埃莉诺也红起了脸,又硬起心肠决不能同情他了,“我全都听说了。你那桩可怕的丑事,你竟还想推卸罪责,我承认,那我可不能理解。”

威洛比说道:“你得想想,你是听什么人说的。难道能是公平的话?我承认她的处境和她的名声我都该尊重。我不是想为自己辩白,但是,同时也不能让你认为我就无话可说了。难道就因为她受到伤害,她就是无可指责的;就因为我是浪子,她就一定是天使。如果她那狂暴的热情,她那薄弱的意志——不过,我倒不是想为自己开脱。她对我的感情是该得到更好的对待的;那种柔情让人一时无力抗拒,我常常一想起来就痛责自己。但愿——我衷心希望要是没有发生过这种事该多好。但是我却不仅伤害了她本人,而且还伤害了另一位对我的热情(可以这样说吗?)一点也不比她少的人,而且她的心灵——啊!多么无比优越啊!”

“不管怎么说,你不关心那个不幸的姑娘——尽管这种事我根本不愿谈论,我还是得说——你对她冷淡并不能说明你就该残酷地丢开她不管。别以为借口她那方面意志薄弱呀,天生缺点呀,你这方面就可以那样明目张胆而不负责任地残酷对待她。你一定已经知道,当你在德文郡变着法儿寻欢作乐,自己整天快活的时候,她却被逼得穷苦不堪。”

“可是,天哪,我真是不知道,”他急切地答道。“我没有想到我忘记了把我的地址给她,可是凭常识她也该知道怎样打听出来的。”

“好吧,先生,史密斯太太是怎样说的?”

“她当时就骂我犯了罪,我的慌乱可想而知。她一生纯正,思想拘谨,不晓世情——这一切都对我不利。事情本身我不能否认,但又毫无办法缓和。我相信,她早就疑心我平时行为不正,又加上那次我去看她,对她很少关心,陪她的时间极少,她更加不满。总之,结果她完全翻了脸。只有一个办法我还可以得救。善良的女人,她非常重视道德!她答应我如果我愿娶埃莉莎,就既往不咎。那我又办不到,于是我就正经失了宠,被赶出了门。事情过后那天晚上——第二天上午我就得走——我一晚上尽盘算下一步该怎么办。思想斗争是激烈的——可惜结束得过快了。我对玛丽安的爱情,我对她对于我的爱情的绝对信任,这些全都敌不过我对贫穷的恐惧,克服不了必得有钱那种错误的想法,这种想法我原本就有,而奢华的交际又加以助长。我完全相信我有把握能得到我现在的妻子,只要我肯向她求婚就行,而且我自己也认为,按常情妥善考虑,我只有这条路可走。但是,在我离开德文郡前,还有一场难堪的场面在等着我;正是那天我约好去你们家吃饭的,必须找个借口道歉不能赴约才行。可是,是写封道歉信,还是亲自去,我却考虑了好久。去见玛丽安,我觉得可怕,我甚至把握不住再见到她时还能不能坚持我的决定。可是,在这一点上,

事实证明,我低估了自己的气量了;因为我去了,见到了她,眼看着她痛苦,竟丢下她受苦——而且离开她时还想永远不再见她。”

埃莉诺责备地说:“你为什么要亲自去,威洛比先生?一封短信不就可以完全解决问题嘛。有什么必要非去不可?”

“为了面子,我必得去呀。那样子一走了之,总会引起你们,引起其他邻居多少猜到一点我跟史密斯太太之间真正发生的事的,那我可受不了,所以我决定在去洪尼顿的路上到巴登别墅去一次。可是,见到你亲爱的妹妹时,实在可怕;而且更糟的是,只有她一个人在家。你们全不在,不知都到哪里去了。刚刚头天晚上我离开她时还那么完全、坚定地暗下决心改邪归正!再过几个小时我就会跟她定下终身大事;我还记得从别墅回艾伦汉姆的路上我的心情多幸福、多快活,自己心满意足,看谁都顺眼!但是这一次,这一次永诀的会见,我走近她时却心怀内疚,几乎掩盖不住真情。我告诉她我不得不马上离开德文郡时,她那悲苦,那失望,那深情的懊恼——我永远也忘不了;而且她对我还是那么信赖,那么信任!天哪!我是个多么冷酷的恶棍哪!”

他们俩好一会儿都没有作声。埃莉诺首先开口。

“你告诉过她你不久就回来的吗?”

他不耐烦地答道:“我不记得都跟她说了些什么了。一定是对过去该说的事说得少,而对以后的事,十有八九都说了些不能兑现的空话。我不能想下去了。真受不了。后来你亲爱的母亲来了,她对我万分慈爱和信任,使我更加难堪了。谢天谢地!我真被折磨得够呛。我是痛苦的。你简直不能想象,达什伍德小姐,我现在每当回想起当时自己的痛苦时,却得到多大慰藉啊。我自己心术不正,干下了那么蠢的蠢事,罪有应得,结果我过去遭受的一切痛苦,如今反而都成了我感到得意和高兴的事了。唉,我走了,抛开了我热爱的一切,去到那些充其量也不过是我漠不关心的人们中间去了。我上城去的路上——坐的是自己的马车,所以非常沉闷——没有人谈话——自己思前想后,却非常高兴——向前看,一片光明!回头看巴登别墅,一幅安详的图景!啊!好一次幸福的旅程哪!”

他停住了。

埃莉诺虽然可怜他,却急着想要他走,就说:“那么,先生,就是这些了?”

“这些!不,难道你忘了在城里的事?那封无耻的信!她给你看了没有?”

“看了,你们来往的信我全都看过。”

“她第一封信到我手时(我一直在城里,所以当时就收到了),我的感情,按普通说法,叫做无法形容;说得再简单些,也许过分简单、平淡无奇吧,我的感觉是非常非常痛苦的。每行每字都是,说句陈词滥调,都是插在我心上的匕首,如果那个亲爱的写信人在这里,她会不准我这样说的。知道玛丽安当时在城里,说句同样的套话,这对我真是一声霹雳。霹雳和匕首!——她会怎样责怪我啊!——她的种种爱好,她的主张——我相信我全都熟悉,比对自己的还要清楚,真的,还更可宝贵啊。”

在这次特殊的谈话过程中,埃莉诺的心情一直起伏不定,现在又软了下来,可是她觉得应该阻止他继续表达最后的那种想法。

“威洛比先生,这就不对了。记住你是结了婚的人。你只该对我说你良心上觉得非说不可的话。”

“玛丽安的短信唤醒了我的满心悔恨,使我相信,她还跟从前一样爱我,虽然分离了好多礼拜,她自己的感情还是照样坚定,还是照样坚信我没有变心。我说唤醒,是因为时间和伦敦,忙乱和放荡,已多少平息了我的自责,我已经变成一个十足无情的恶棍,以为自己对她已经淡漠,就想当然地认为她对自己也一定无所谓了;我自说自话,把过去相恋看成只不过是无聊消遣的勾当,耸耸肩表明确是如此;并且暗自不时地说‘衷心希望能听到她找到个好婆家’,想以此压住一切指责,消除一切顾虑。但是这封短信却使我清醒过来。我感到她才是我在世上唯一最亲爱的姑娘,而我对待她却毫无良心。但是那时我跟格雷小姐的婚事刚好已完全谈妥了。后退决不可能了。我必得躲着你们俩,只能这样。我没有给玛丽安回信,想以这种办法让她不再注意自己;甚至一段时间我都决定不到贝克莱街去;但是后来觉得还是装做一个冷淡的一般相识较好,所以一天上午看到你们都出了门,我才敢去送了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