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第2/3页)

亲爱的威廉不久便会来到他们中间。他会立刻获准假期是没有疑问的,因为他还只是一个海军候补少尉;他的父母住在当地,一定已经见到他,也许还每天见到他,他的完整假期理所当然会全部献给这位妹妹,她在整整七年中经常与他保持通信,姨父又曾在精神上和物质上支持他。就这样,对她的复信的答复,便确定了他到达的最早日期,也是尽可能早的日期;于是芬妮外出吃饭后刚过十天,心情还没平静,便面临了更大的激动——她不断在门厅中,走廊上,楼梯口,捕捉自远而近的马车声,希望它给她带来一个哥哥。

正在她这么等待的时候,他到了;礼节和怀疑都不能延迟会面的时间,他一进门便遇到了她,那美好的、深情的最初几分钟,没有受到干扰,也没有目击者,要说有,除非是为了开门侍立在那儿的几个仆人。这正是托马斯爵士和埃德蒙不谋而合的要求: 他们听到马车抵达的喧闹声后,出于深切的同情,曾分别叮嘱诺里斯太太待在原处别动,不要迫不及待地冲进门厅。

不久,威廉和芬妮已出现在大家面前。托马斯爵士非常高兴地接待了他寄予厚望的年轻人,他与七年前他为他制备行装的时候已判然不同,站在他面前的小伙子有一张开朗而愉快的脸,态度诚恳、自然,但显得热情而恭敬。这正是他希望看到的那种外表。

过了好久,芬妮才从幸福的激动中平静下来,三十分钟的等待终于如愿以偿,取得了成果。这是必须经历的一段时间,这以后,她的幸福才能使她感到幸福,那随着外表改变而俱来的惆怅才能消失,她才能看清这就是以前的那个威廉,才能实现多年来的心愿,与他开始谈话。然而那时刻是逐渐到来的,得依靠她的,也依靠他的感情的推动;他的感情与她的同样强烈,只是文雅或羞涩对它的妨碍少得多。她是他最亲爱的人,但是他的爱在他充沛的精力和勇敢的性格的支配下,不论从它的表现和他的感觉讲,都显得十分自然。第二天,他们一起出外散步,陶醉在真正的欢乐中,他们融洽无间的谈心接连进行了几天。托马斯爵士甚至在埃德蒙向他指出以前,看了这情形已不能不感到由衷的喜悦。

除了一些特别愉快的时刻——这是在以往几个月中,每逢芬妮听到埃德蒙为她所作的出乎意料的、周密细致的考虑时,都能感到的心情——她觉得她还从没这么幸福过;现在她可以与这位哥哥和朋友无拘无束、心平气和、毫无顾虑地谈论一切,他也向她开诚布公,谈了他的全部希望和疑虑,他的打算,以及他长期向往、努力争取并且重视的提升机会;他还向她提供了父母和兄弟姐妹们的直接而详细的消息,这是她很难知道的;他关心她在曼斯菲尔德的生活,她得到的一切安慰和遇到的各种琐碎的困难;他愿意按照她的要求对待这个家庭中的每一个人,只是对诺里斯姨妈那些不够正确的观点,那种吆喝谩骂的作风,两人意见有些分歧;她还与他一起回顾童年时期的一切不幸和幸运,饶有兴趣地追忆从前共同经历的一切痛苦和欢乐(也许这是最使他们恋恋不舍的部分)。这是一个有利条件,是感情的增强剂,从这方面看,哪怕夫妇关系也是比不上手足之情的。同一家庭、同一血统的孩子,具有相同的童年生活和习惯,可以为他们带来共同的乐趣,这不是后来的各种关系所能代替的。除非长期的、反常的疏远,除非脱离关系造成了无法弥补的裂痕,才能使早年的感情留下的美好残余全部化为乌有。但是,唉!可惜这种情形并不少见。同胞之情有时几乎超过一切,有时又低于一切。但是就威廉和芬妮而言,这种感情还方兴未艾,充满生机,没有受到利害冲突的伤害,没有在对立的情绪下冷却,时间和分离造成的影响只是使它有增无减。

这么相亲相爱的融洽感情,凡是有些知觉、能够理解一切美好事物的人,都不会视而不见。亨利·克劳福德也像别人一样,感到了强烈的震动。他尊重这个年轻水兵,他感情热烈,心直口快,有一次他竟伸出手,指着芬妮的头发说道:“告诉你,我已经开始喜欢那个古怪的式样了,但是当初我第一次听到英国的这些花样时,我简直不能相信,后来看到直布罗陀专员公署的布朗太太和其他妇女都用这种发式,我想她们一定都疯了;但是芬妮可以使我接受任何事物。”每逢芬妮听她哥哥描摹各种面临的危险,或者骇人的景象时——这是在这个时期的海上常会遇见的——亨利总会津津有味地注视她发红的面颊,发亮的眼睛,以及那种全神贯注、兴致勃勃的脸色。

这都是亨利·克劳福德深感兴趣、难以忘怀的情景。芬妮对他的吸引力增加了——成倍地增加了,因为使她皮肤发光,脸色明亮的感情本身便是一种吸引力。他不再怀疑她内心的丰富潜力。她有情感,真正的情感。赢得这样一个女孩子的爱,挑起这颗年轻纯朴的心灵的初恋热情,是很了不起的!她引起了他真正的兴趣,这是他未曾料到的。两个星期已经不够。他的逗留变得没有期限了。

威廉常常被姨父请去介绍他的经历。他的叙述得到了托马斯爵士的欢心——他要听这些故事,主要是想了解这个讲故事的人,通过他的经历熟悉这个年轻人。他听了他条理分明、朴实自然、精力充沛的叙述,觉得非常满意,认为这证明他具有健全的原则,良好的专业修养,充沛的青春活力,勇敢和乐观的素质——这一切都是值得重视和富有希望的。尽管威廉还年轻,但已见多识广。他到过地中海,到过西印度群岛,后来又再度经过地中海;船长喜欢他,常常带他上岸;在七年中间,他经历了航海和战争的形形色色的危险。由于他久经风浪的生活,他是有权让人倾听的;尽管在他叙述一次船舶失事或一次交火时,诺里斯太太往往会在屋里跑来跑去,寻找两枚穿线的针或者一颗衬衫上的旧纽扣,打扰每一个人,但大家仍听得很仔细,甚至伯特伦夫人也对那些骇人的故事不能无动于衷,不时要从她的活计上抬起头来,说道:“我的天!多么可怕!我觉得奇怪,为什么还有人要到海上去。”

对亨利·克劳福德,它们引起的是另一种情绪。他渴望海上生活,向往同样的危险,同样的经历。他的心在跳跃,他的幻想在燃烧,他对一个在二十岁前便能体验这么多灾难,表现这么坚强的意志的孩子,感到了最高的敬意。英雄主义的光辉,不怕艰险、吃苦耐劳的荣誉,使他自己那种贪图逸乐的习惯在相比之下,显得多么可耻;他希望自己也成为威廉·普莱斯,建功立业,为自己开拓一条通往财富和地位的道路,一条足以夸耀和自豪的道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