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2/3页)

爱玛不必再听这种夸耀——不必再听这种光对她自己一个人说的——这种讨厌地用“亲爱的伍德豪斯小姐”点缀着的夸耀了。埃尔顿太太那方面不久就起了变化,她这才得以清静一下——不必做埃尔顿太太的挚友,也不必在埃尔顿太太的指导下去当简·菲尔费克斯的什么积极的保护人,而只是跟别人一样,一般地了解一下简觉得怎么样,在想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

她很感兴趣地在一旁观看着。对于埃尔顿太太关心简,贝茨小姐的感激心情极其真诚而强烈。埃尔顿太太完全是个她所尊敬的人——最最和蔼可亲、令人愉快的女人——既多才多艺,又能纡尊降贵。埃尔顿太太就希望人家把她看作这样一个人。爱玛唯一感到惊奇的是,简·菲尔费克斯居然接受了这种关心,而且好像还能容忍埃尔顿太太。她听说,简跟埃尔顿夫妇一起散步,跟埃尔顿夫妇坐在一起,跟埃尔顿夫妇一起度过一天!这真叫人吃惊!菲尔费克斯小姐的鉴赏力和自尊心居然能够忍受牧师住宅里提供的交往和友谊,她简直不相信可能有这样的事。

“她是个谜,真是个谜,”她说。“偏要一个月又一个月地留在这儿,尝尽艰难困苦!而现在却又偏要忍受埃尔顿太太的关心带来的痛苦,听她那贫乏的谈话,而不是回到一向真诚热烈地爱着她的那些更好的伙伴中去。”

简到海伯利来,原来说只待三个月;坎贝尔一家到爱尔兰去也待三个月。但是现在,坎贝尔夫妇已经答应他们的女儿,至少在那里待到施洗约翰节[2],而且又一再写信来邀请她到他们那儿去。据贝茨小姐说——都是她提供的情况——狄克逊太太的信写得极其恳切。只要简肯去,交通工具可以解决,仆人可以派来,还可以安排好一些朋友,旅行不会有任何困难;但她还是谢绝了。

“她拒绝这次邀请,一定有什么理由,而且是比表面上看来更加有力的理由,”这是爱玛得出的结论。“她准是在作某种忏悔,或者是坎贝尔夫妇引起的,或者是她自己引起的。她很担忧,很慎重,有时也很坚决。她不能去和狄克逊一家待在一起。准是有谁下过命令了。但是她又何必答应和埃尔顿一家在一起呢?这完全是另外一个谜了。”

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她对埃尔顿太太的看法,她在他们面前谈出她对这个问题迷惑不解,威斯顿太太大胆地为简辩护。

“我们不能认为她在牧师住宅会有多么快乐——我亲爱的爱玛——但是总比老待在家里好些嘛。她姨妈是个好人;不过经常跟她做伴,那却一定会叫人厌倦不堪。我们不要一见菲尔费克斯小姐到那儿去就批评她趣味低级,我们得先考虑考虑她离开的是什么。”

“你说得很对,威斯顿太太,”奈特利先生殷切地说,“菲尔费克斯小姐像我们中间任何一位一样,是能够对埃尔顿太太作出正确评价的。她如果可以挑选做伴的人,一定不会挑她的。但是,”他用责备的神情朝爱玛一笑,“没有别人关心,她只好接受埃尔顿太太的关心啊。”

爱玛感觉到威斯顿太太朝她瞥了一眼,她自己听了他那番殷切的话心里有所触动。她脸微微一红,立即答道:

“我倒认为,埃尔顿太太的那种关心,与其说会使菲尔费克斯小姐高兴,倒还不如说会使她厌恶。我认为,埃尔顿太太的邀请决不会有什么吸引力。”

“菲尔费克斯小姐的姨妈急于代她接受埃尔顿太太的好意,”威斯顿太太说,“如果她因此作出了违反本意的决定,我也不会感到吃惊。可怜的贝茨小姐很可能强迫和催促她的外甥女显得更加亲密,虽然她自己很有头脑,并不想这么做。当然,她也希望稍稍改变一下环境。”

她们俩都急于要再听他把话说下去,他沉默了几分钟以后,说道:

“还有一点必须考虑——埃尔顿太太当面对菲尔费克斯小姐说的话,跟她背后说起她的不一样。我们都知道‘他’或‘她’这两个代词跟‘您’这个代词之间的差别,这些都是在谈话中用得最多的词。我们都感觉到,在我们相互交谈时,除了一般的礼貌之外,还有些什么别的东西在起着作用——一些更早存在的东西。我们总不能把前一个小时里那些令人不快的暗示去当面告诉任何人。我们对于事物的感受是不同的。除此以外,作为一个一般的原则,你还可以肯定,菲尔费克斯小姐卓越的智力和仪态使埃尔顿太太感到敬畏;埃尔顿太太当面会用她应得的尊敬来对待她。埃尔顿太太以前可能从没遇到过像简·菲尔费克斯这样的女人——不管她怎样自负,都没法不承认自己,相对来说比较渺小,即使心里不承认,行动上也要有所表现。”

“我知道你对简·菲尔费克斯评价有多高,”爱玛说,她心里想起了小亨利,一种又惊恐又微妙的心情使她一时决不定再要说些什么别的话好。

“是的,”他答道,“任何人都知道我对她评价有多高。”

“不过,”爱玛露出了调皮的神情急忙开始说,可是很快就住口不说了——无论如何,最好还是马上就听到最坏的情况——她匆匆地继续说下去,“不过,可能连你自己也不大清楚这究竟有多高。你赞赏的程度,总有一天会叫你自己也大吃一惊的。”

奈特利先生正忙于扣他那厚皮高筒靴的下面一粒扣子,由于竭力想扣上,或者由于什么别的原因,他在回答时脸红了。

“哦!是吗?但不幸的是,你知道得太晚了。柯尔先生在六个星期以前就向我暗示过了。”

他停了下来。爱玛感到威斯顿太太踩了一下她的脚,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想才好。过了一会儿,他接着往下说:

“我可以向你保证,无论如何不会有这样的事。如果我向菲尔费克斯小姐求婚,我想她也不见得会答应——何况我很肯定,我永远也不会这么做。”

爱玛饶有兴趣地回踩了一下她朋友的脚,很高兴地嚷了起来:

“你不是个自负的人,奈特利先生。我愿意为你说这句话。”

他似乎并没有听见她说了些什么,而是在沉思——不一会儿就用显然不太高兴的神态说道:

“所以,你就认定我要娶简·菲尔费克斯。”

“不,说实话,我没有这样想过。为了做媒的事,你时常责备我,我可不敢对你这样放肆。我刚才说的话并没有什么意思。人们说这种话当然不会认真。哦!不;说真的,我一点儿也不希望你娶简·菲尔费克斯,或者任何叫简的人。你要是结了婚,你就不会这样舒舒服服地来和我们一起坐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