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3(第4/5页)

“有一点这种感觉吧。我还是认为,这个世界有很多优秀矜贵的人,他们远远地超越了我,就像我小学六年级时的学姐们一样;他们天生就对所有的事情了如指掌,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掌控自己的人生。他们无需想方设法去补救某样工作,因为他们第一次就能把所有事情干得漂漂亮亮。他们都是超凡脱俗,英雄一般的人物,他们美丽,机智,冷静,友善。我一直幻想,等我有一天找到他们的时候,我会突然发现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我也属于这个群体,而且我生来就应该是他们当中的一员。之前我所经历过的一切都是错误的。而他们也会一眼把我认出来。我就是白天鹅里的丑小鸭。”

谢普平静地看着她的侧脸,希望自己沉默的爱意能产生力量,能够感动她转过脸来。“我想我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他说。

“是吗?我怀疑,”她没有看着他,嘴角又显出嘲讽的表情,“至少我希望你不理解,这对你没什么好处。这种事我希望别发生在任何人身上。这是最愚蠢最可笑的自我麻醉,除了麻烦,它不会带给你别的。”

他长出了一口气,然后仰靠在椅背上。她并不想交谈,至少不想跟他交谈。她需要的只是抒发,只是把自己的感伤和麻木都演绎出来,这样她就可以感觉舒服一些,而他只不过是她挑选出来的观众。她并不想跟他谈论任何事,也不需要他出谋划策;他只需扮演好那个粗大、愚笨、可靠的老谢普,直到她从自己的声音中得到了满足,直到他的车子可以开出来,然后他送她回家,在这一路上她可能再发出几句睿智的感叹,到了家门口她甚至有可能在他的脸颊轻轻吻一下,像个亲切的姐妹一样,然后她会转身下车,“啪”地关上车门,回到房间跟弗兰克大被同眠。他暗骂自己:我这到底是在期待什么?我他妈的什么时候才会长大?

“谢普,”她冰凉纤细的手伸了过来,抓起他的一只手,秀美的脸渐渐靠了过来,露出一种带着恶作剧意味的微笑,“谢普,我们去吧。”

谢普以为自己会马上晕倒,“我们去干什么?”

“跳吉特巴,快,走吧。”

史蒂夫·科维克的演奏快达到高潮了。现在差不多到了酒吧打烊的时间,绝大部分客人都已经回家,老板正在柜台后面数钱。史蒂夫就像好莱坞爵士电影里的主角一样,知道这应该是演出最辉煌的时间。

谢普从来没有真正学会跳舞,更别说这种摇摆爵士舞了。但地球上再也没有任何力量能让他停下来。他转身,笨拙地蹦跳,在光彩夺目的舞台中间拖沓着脚步,允许噪声、烟雾和灯光在身边环绕着一圈又一圈,因为现在他已经拿得住她了。在他有生之年从未看过这么美的舞姿,在他的掌握中她轻巧地荡开,一个转身又荡了回来。噢,看看她吧。他心里一阵骚动。看看她,看看她。他知道音乐停止的时候,她就会跌进他的怀抱里放声大笑,结果她果然这么做了。他知道,当他温柔地领着她走向吧台,两人再喝一杯饮料时,她会让他的手臂贴近她的身躯。而她果然这么做了。当他们轻声细语时谢普不再在意自己说些什么——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语言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现在他的心里已经装满了兴奋狂乱的想法。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家汽车旅馆,他看到她坐在外面的车里等他,然后他来到前台填表入住。他听到了接待员跟他说:“谢谢您,先生。一共是六十美元,12号房间……”他想象到一个硬冷的完全私密的小房间,里面有枫木桌椅,有一张宽大的双人床,想到这些他有点担忧:我真能把像爱波这样的女人带到汽车旅馆去吗?但为什么不呢?而且汽车旅馆并不是唯一的选择,周围有好几英里的荒凉地带,今晚那么暖和而他车里有一张行军用的防水布,他们可以把车开到一个僻静的高处然后以星空为被。

不用去汽车旅馆,也不用到山上去,因为在停车场事情就发生了。在距离酒吧阶梯不到十码远的黑暗中,他停下脚步把她搂进怀里,在他嘴巴的袭击下她张开了双唇,然后他把她按在一个车子上时她钩住了他的脖子。两人分开一阵,然后又贴在一起;他领着她磕磕绊绊地越过空荡荡的停车场,走向他的车。现在这辆车孤零零停放在黑色的树影下,闪动着炫目的星光。他找到了右侧车门,把她扶上车,然后他以不躁不急的脚步绕到司机座。当车门在他身后闭上,她的手臂和嘴唇又纠缠上来了。这是她的触感,她的味道,他的手指在穷尽办法解开她身上的衣裳,然后她高耸的乳房就被他握在掌中。“哦,爱波,我的上帝啊,我,爱波……”

昆虫发出巨大的鸣声,十二号高速公路车辆飞驰尖啸,酒吧传来女人尖锐的笑声。钢琴和鼓,一切一切别的声响,他们全都听不见了。他们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亲爱的,等等。让我带你找个地方——我们先出去——”

“不,求求你,”她低声呢喃,“就在这里,就现在。我们到后座上。”

于是一切都在后座发生了。就在这里,在这个狭小的黑暗空间,在汽油味、孩子酸臭的鞋子和汽车后座的罩布里,他们缠绵、挣扎,听着一阵阵溜进车里来的史蒂夫·科维克最后的鼓声;在这里,谢普·坎贝尔终于满足了爱的欲望。

“爱波。”结束的时候,他轻柔地放开她,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叠好枕在她头下面,让她柔弱的身体独自躺在后座上,而他则缩着蹲在下面,握着她的双手说,“爱波,这不是偶然发生的事情。听我说,我一直以来都——我,我爱你。”

“不,你不要那么说。”

“但这是真的。我一直都爱着你。我这么说并不是——听我说。”

“谢普,请你不要这样。我们静静地待会儿,然后你就开车送我回家。”

这时候有个念头震惊了他——一个他整晚都强迫自己把它抛在脑后的念头,一个有那么一瞬间冲淡了他的欲望的念头,一个现在带着道德重量压向他的念头:她怀着孩子。“好吧,爱波。我并没有忘记该做的事情。”他松开了握着爱波的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和嘴唇,然后长叹了一声。“我猜你肯定觉得我是个白痴,对吗?”

“谢普,你不要这么想。”

微弱的光亮只能隐约显现她脸孔的轮廓,但不足以让他看清她的表情,或者分辨出她到底有没有表情。

“不是那么回事。坦白说,问题在于,我其实并不知道你是谁。”

一阵沉默。“不要跟我打谜语。”他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