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3(第2/5页)

由于晚上她室友在家,之前的三次幽会他们必须另外找地方。当他提出到酒店开房的时候,她出奇爽快地答应了。他们匿名而安全地躲入酒店一间空调房里,门上加了两道锁,当他们吃着客房服务送来的羊扒和红酒时,马路的喧嚣隔着二十层听来已经很遥远了。浴室里成叠的白毛巾足够他们把自己清洗得干干净净,然后躺倒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面。每次结束以后,他会给她拦一辆出租车,才独自走去中央大车站。在路上他总是忍不住想要大笑起来,因为他发觉这么轻易地一个已婚男人的白日梦就被满足了。没有闲言碎语,没有复杂程序,所有的一切就这么不露痕迹地留在那个杂乱不堪的、以另一个人名字登记的房间里,最后他还来得及赶上十点十七分的那趟火车。这一切太好了,好得有点不真实,让他想起以前那些老兵跟他吹嘘过的,他们跟红十字会女护士们之间的风流韵事。当然他知道这些不会持续太久,也不能持续太久。

遐想的同时,他还得匀出点热诚跟米莉·坎贝尔跳两支慢舞。她潮乎乎的邋遢的肉体靠在他的臂弯里,不着边际地说着蠢话:“天哪,弗兰克,你知道吗?我觉得我已经好多好多好多年没有喝过这么多酒了……”,但弗兰克担心如果选择跟爱波一起跳舞,她只会反反复复地说:“这里真是太糟了,我们赶紧回家吧。”而他并不想这样。他倒不介意自己独自回家,在他脑海里有个美好的画面:他像个单身汉那样给自己铺床,床边整齐地摆着书和睡帽。如果要一起回去的话,他却宁愿继续留在这个拥挤而生气勃勃的地方,这里饮料便宜乐声震天,他可以感受到一种内在的安详,一种觉得自己身上的衣服又光鲜又合体的舒适感。

“天哪,弗兰克,我想我可能有点——不好意思,我走开一下。”米莉蹒跚着脚步可怜兮兮地走到女厕所。弗兰克趁机到吧台自得地喝点酒。过了相当一段时间她才从卫生间出来,看上去精疲力竭,在酒吧蓝光的照耀下脸色灰白。她勉强露出一笑,发出呕吐物的味道,“弗兰克,我想我跟谢普该回家了。我大概是生病了。我想我可能把这次聚会给搞砸了,你肯定会觉得我——”

“不不,别这么说。你等我一下,我马上把谢普找来。”他晕眩地扫视着满屋子摇摆的躯体,直到找出了坎贝尔粗红的脖子和爱波纤细的脑袋在远处靠墙的地方舞动。他朝他们做了一个紧急的手势,于是不久后他们四个人就走在碎石子路上,迷失在停车场浩瀚的车海里。

“到底在哪边?”

“这边,就在这边。”

“你还好吧,亲爱的?”

“这里太黑了。”

在黑暗中,跟下巴一样高的光滑车顶四方八面地延伸出去。下面是一排排挡泥板的暗影,杂乱无章的排气管反射出无数的霓虹光点。有一次弗兰克点着一根火柴来照明,不料火光中出现了一对向后躲闪的人脸,离他不过几寸——他吓到了一辆车里的情侣。他连忙跑到下一排车子当中,开始咒骂:“我们到底把那该死的车子停到哪里去了?你们有谁记得吗?”

“在这里,”谢普应了一声,“在这里的最后一排。哦,上帝!看哪,我的车被别人堵在里面了。”几个小时前他把车子停在树边,现在有两辆车直直堵在他车子前面,朝哪边都没法把车子开出去。

“上帝啊,怎么这么混乱啊!”

“这些不为别人着想的混……”

“这棵该死的树!”

“这样办行不行,”弗兰克说,“我们还有一辆车可以开走,那么我们可以先把米莉送回去,然后把谢普带回这里来,或许到时这辆车就已经……”

“但来回需要好几个小时,”米莉的声音很虚弱,“你们就得多付许多钱给保姆了,噢,亲爱的。”

“不不,先等等,”谢普说,“我们可以先坐你们的车回家,然后我开着你们的车过来,然后——哦,不对,等等啊……”

“你们听着,”爱波冷静而权威的声音响了起来,大家不由得停止了说话,“这很简单。弗兰克,你可以开车送米莉回家,然后你自己回去。这样两边的保姆也都可以离开了,然后我和谢普留在这里直到车子可以开出来。这是眼下唯一可行的办法。”

“那好吧,”弗兰克一边回答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钥匙,“这样大家都能同意吧?”

等谢普明白这是一个多么美妙的情景时,弗兰克的汽车尾灯已经消逝在十二号公路,而他正搭着爱波纤细的胳膊,踏着宛如华尔兹的缓慢步伐走回酒吧。在他那些带着负罪感的幻想中,从没构想过比这更美好的情节。而且更好玩的是,他根本就不用自己去安排。这件事情发生是因为:这是眼下唯一可行的……不,等等。当他们踏入酒吧的红蓝射灯之中,他脑袋一下子清醒了过来。等等——为什么她不开车送米莉回家,让弗兰克留下来呢?这不也是可行的办法吗?

等到他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和爱波已经在舞池里了。她严肃地面向他,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右边的翻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轻轻地扶着她的腰继续跳舞。他不会愚蠢到直接问她是不是有意这样安排,更不至于愚蠢地放纵自己去幻想这肯定是她蓄意为之。于是他只好羞涩地让张开的手指紧贴在她细柔的背,他热辣的下巴摩挲着她的头发,随着音乐迈动着步伐时,他心里充满了感激,感激上帝让这件事情发生了;至于是怎么发生的,那都无所谓了。

现在的情景就跟去年夏天的那次共舞一样,只不过这次要好得多。上一次她喝醉了,他知道就算他可怜巴巴地抱紧她、挤压她,那也只是单向的动作;她已经不太清醒,根本不知道自己施予了他多少恩典。而且她总是仰着头喋喋不休地跟他说话,就像两人隔着一个长桌或别的什么,而不是像情侣那样颈部以下紧紧地贴在一起。这一次完全不同,她很清醒,几乎不发一言,而且她跟他一样,对身体的接触,对每一次的试探、赋予、羞涩的躲闪和再一次的试探,有着微妙的敏感和反应。谢普心猿意马,感觉自制力快要达到极限了。

“还想再喝点东西吗?”

“好。”

当他们站在吧台边,在那些常客中间喝着酒,抽着烟的时候,他却根本找不到话说。他就像第一次跟女孩约会的小男孩,对处女之身的纯真和秘密充满着渴望;他已经开始冒汗了。

“要不这样吧,”他终于憋出了一句话,“我回去看看车子怎样了。”他对自己承诺,如果这时她给他哪怕一点点的暗示,比如说一句:“干吗急着走啊,谢普?”,或者别的什么,他就会把一切抛诸脑后——他的妻子,他的恐惧,所有的一切——无所顾忌地奔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