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第3/3页)

“我对她有了感情。她和我坐在屋里,她太大了,房间好像容纳不下。我感觉她正在把屋里其他所有东西挤走。我们谈的都是些琐事,可是我坐在那里无法平静。我想用手指抚摸她,亲吻她。她的手那么厚实,她的脸庞那么好看,她就那么一直凝视着我。”

老人颤抖的声音沉默下来,身体像受了寒似的抖着。“我害怕,”他轻声说,“我害怕极了。她敲门时我不想让她进来,可我坐卧不宁。‘不,不。’我自言自语,但我仍然跟往常一样起身去开了门。她那么成熟丰满,你瞧。她是个女人啊。我想,在那间屋子里,她要比我大。”

伊诺克·鲁滨逊盯着乔治·威拉德,孩子般的蓝眼睛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他又颤抖起来。“我需要她,同时又始终不需要她,”伊诺克说,“后来我开始给她讲那些我想象中的人物,讲所有我认为有意义的东西。我尽力保持沉默,什么也不透露,可我做不到。那感觉就跟我去开门时一样。有时我很想让她从此离去,永不回来。”

老人一跃而起,声音激动得发抖。“一天晚上,出事了。我疯狂地想让她理解我,想让她知道我在这间屋子里多么了不起。我想让她了解我有多么重要。我给她讲了一遍又一遍。她想要离开时,我跑过去锁上了门。我跟着她转。我说啊说,最后一切都在顷刻间完蛋了。我注视着她的眼睛,我知道,她的确明白了。也许她一直就明白。我愤怒极了。我受不了。我要她明白,可是,你知道吗,我又不能让她明白。你瞧,我觉得从此她会知道一切,我会被淹没、淹死。事情就是这样。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老人跌坐到灯旁边的椅子里,少年满怀敬畏地听着。“走吧,孩子,”老人说,“别再跟我待在这儿了。之前我想,讲给你听听也许是件好事,其实并不是这样。我不想再说了。走吧。”

乔治·威拉德摇摇头,声音里有命令的意味。“别停。接着说,”他厉声道,“后来呢?把这故事给我讲完。”

伊诺克·鲁滨逊跳起来跑到窗前,从那儿可以俯视温斯堡寂静的主街。乔治·威拉德跟着走了过去。高大笨拙的年轻男人和满脸皱纹的老孩子一起在窗前站着。那孩子气的、热切的声音继续讲述着那个故事。“我诅咒她,”他说,“我骂了很多下流话。我命令她走开别再回来。我骂的那些话多可怕啊。起先她假装不懂,可我不肯放过她。我尖叫着跺地板。整栋楼都听得见我的咒骂声。我决不想再见到她了,我知道,骂完那些话,我就别想再见到她了。”

老人的话戛然而止,他摇了摇头。“事情全砸了,”他平静而忧伤地说,“她出了门,那间屋子里曾经有过的生命全都随她而去。她把我所有人物都带走了。他们全都跟着这个女人从门里走了出去。事情就是这样。”

乔治·威拉德转身走出伊诺克·鲁滨逊的房间。他出门时听到黑暗中一个苍老微弱的声音在窗边呜咽着诉说。“我感到孤独,孤独地待在这里,”这个声音说,“从前我的房间里充满了温暖,充满了友爱,可如今我孤独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