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祷之圈(第4/6页)

特鲁迪真的号叫起来,撕扯着一个垫子。“给我住嘴,别跟我提你那个甜蜜的狗屁吉纳维芙和她甜蜜的狗屁卧室和她那些狗崽子们……给我住嘴,别再讲了!你就是一个没脑袋的大漏嘴。爱干吗干吗去,给我住嘴就行了!”

丹走了。他拎个手提箱,去了列治文山。五天之后他回来了。进镇之前,他停下车给特鲁迪摘了一大抱野花。他告诉她他彻底回来了。那事结束啦。

“你确定?”特鲁迪说。

不过她把花插到水里。沾着尘土的粉色乳草花,闻起来像香粉,乌眼金光菊,野香豌豆花,还有橙色百合花,想必是从古老遗弃的花园里蔓延出来的。

“这么说,你搞不定她了?”她说。

“就知道你不会给我什么好脸色,”丹说,“不那样就不是你了。而我回来就是为了你。”

她去了酒店,不过这回是去买香槟。整整一个月—夏天尚未过去—他们恢复了过去的快乐。她从没真正搞清在吉纳维芙家发生了什么。丹说他只是经历了一场中年危机,如此而已。他恢复理智了。这里才是他的生活,她和罗宾才是。

“你说话真像个婚姻问题专家。”特鲁迪说。

“够啦,忘掉这整件事吧。”

“我们最好如此。”她说。她可以想象那堆孩子,那种混乱,那些朋友们—没准还有她从前的男朋友们—都令他措手不及。他听不懂的笑话和意见。那个很有可能。他喜欢的音乐,他说话的方式—甚至他的发型和胡子—或许都已经过时了。

他们继续全家开车出游、野餐,晚上躺在屋后草地上看星星。星星现在是丹的新兴趣所在。他弄了一张地图。他们频频拥抱、接吻,做爱时尝试一些新鲜做法—或是已经很久没尝试的做法。

此刻,房前的路在铺路面。他们的房子造在镇边山坡上,比别的房子位置远,不过卡车现在经常绕开大路,打这里走,所以镇上来铺路了。特鲁迪习惯了这些噪声和震动,她说即使夜里万籁俱寂,她也觉得自己在晃动。早上七点就开工了。他们醒来时总是深陷一片噪声的汪洋大海。丹不得不勉强起床,没法享受他最喜欢的那一个小时睡眠。空气中一股柴油味。

一天晚上,她醒来后发现他不在床上。她听听厨房或浴室里是不是有动静。没有。她起床在家里找了一圈。灯都没开。她发现他坐在房外,就在门口,没在喝酒或牛奶或咖啡,只是背对大街坐着。

特鲁迪打量一番掀开的地面和巨大的机器。“这么安静,多可爱啊。”她说。

他一言不发。

唉,唉。

她意识到自己发现了他那侧的床空着,家里任何地方都听不到他的声音时她的想法。不是他离开了她,而是干了更糟的事。他了结了自己。在所有他们那些快乐、拥抱、接吻、星星和野餐之后,她居然还会这么想。

“你忘不掉她,”她说,“你爱她。”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听到他开口了,她很高兴。她说:“你得再去试一次。”

“我没法保证能留下,”他说,“我不能要求你支持我。”

“不,”特鲁迪说,“你去,那就行了。”

“我去,那就行了。”

他好像呆若木鸡。她觉得他没准会一直这么坐着,重复她的话,既没法行动,也不会自己说话。

“既然你这么觉得,那就够了。”她说,“你不需要选择。你已经不在这里啦。”

这话生了效。他僵硬地站起身,上前抱住她,拍拍她的背。

“回床上去吧,”他说,“我们还有点时间休息一下。”

“不。你得在罗宾起床前就走。要是我们回到床上,这一切又要从头开始了。”

她给他备了一暖壶咖啡。他收拾了上次带去的箱子。特鲁迪的每个举动都显得灵巧完美,大不同于平时。她感觉心如止水。她觉得仿佛他们是对老夫老妻,琴瑟和鸣,无须言爱,超越了伤害,超越了宽恕。他们的告别几乎波澜不兴。她陪他走到门外,那是在四点半到五点之间。天空开始发白,鸟儿醒了,一切浸润着露水,巨大无害的机器卡在路上的车辙当中。

“幸好这不是在昨晚—那会儿你可走不了。”她说。她的意思是,路那会儿还不能通行。恰好在昨天,他们才修出一条窄窄的路面供当地车辆使用。

“幸好。”他说。

再见。

“我只想问问你为什么这样做。就是为了出风头吗?就像你爸—为了出风头?其实不完全是项链的问题。不过它很好看—我喜欢墨玉珠子。这是我们唯一的一件你奶奶的东西了。这是你的权利,可你无权那样瞒过我。我有权要求一个解释。我一直喜欢墨玉珠子的。究竟为什么?”

“我觉得要怪那家人。”珍妮特说,“他们该阻止这事的。有些首饰是塑料的—廉价耳环啊,手镯啊—但是罗宾丢进去的那个,那简直就是犯罪啊。而且她不是唯一一个。有人丢进了生日石戒指和金链子。还有人说丢进了碎钻戒指呢,不过我不能肯定那是不是真的。他们说那女孩是通过继承得到它的,就像罗宾一样。你从来没拿它估过价吧,有吗?”

“估计墨玉不值钱吧。”特鲁迪说。

她们坐在珍妮特家的前厅,用粉色餐巾纸做玫瑰。

“真够蠢的。”特鲁迪说。

“嗯。你可以做一件事来着,”珍妮特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什么?”

“祈祷。”

根据珍妮特的语调,特鲁迪还以为她要说一件严肃、令人不快的事,某件关于她本人—特鲁迪—的事,它影响着她的生活,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自己除外。白紧张一场,她忍不住想笑,不知如何接茬。

“你不祈祷的,对吗?”珍妮特问。

“我不反感,”特鲁迪说,“只是从小就没被灌输过宗教。”

“那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宗教,”珍妮特说,“我的意思是,它和任何教会都没有关系。只是我们一些人自己祈祷。我一个名字也不能告诉你,不过他们大多数你都认识。这是要保密的。它叫作祈祷之圈。”

“就像高中时一样,”特鲁迪说,“高中也有些秘密社团,里面成员的名字都要保密。不过我没参加过。”

“我好像啥事都有份。”珍妮特叹了口气,“实际上这个是比较严肃的。尽管我想里面有些人不够认真。有些人哪,他们祈祷只为了找到个停车位,或者假日能有个好天气。其实它不是为这种事而设的。不过那些只是个人的祈祷罢了。祈祷之圈是这么回事,你给里面随便什么人打个电话,告诉他们你为什么而担心或不安,请他们为你祈祷。他们就会这样做。他们会给圈子里的人打电话,一个通知一个,让所有人都知道。然后我们会为这个人祈祷,全体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