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祷之圈(第3/6页)


“你们好啊,”她对她们说,“我叫茱迪!”

他在酒吧门口追上她。看到特鲁迪要离开,他就和玛莱娜分手了。一个能够飞速改变计划,看出各种可能性,燃烧起全新热情的男人。他事后告诉别人,他还不知道特鲁迪真名就已经爱上了她。不过他对特鲁迪坦言,和玛莱娜分手时他哭了。

“我也有感情,”他说,“不怕流露出来。”

特鲁迪对玛莱娜则毫无感情。玛莱娜已经过了三十岁—还能指望什么?玛莱娜现在还住在镇上,在水电公司工作,没结婚。一次,特鲁迪和丹讨论着吉纳维芙,特鲁迪说:“玛莱娜一定会想,我真是罪有应得啊。”

丹说,他听说玛莱娜加入了圣经基督教会。里面的女人禁止化妆,星期天去教堂必须戴一种无边帽。

“她的脑子里不会有别的想法,只有宽恕。”丹说。

特鲁迪说:“我相信。”

关于殡仪馆的事,特鲁迪从凯尔文和珍妮特处都听到了同样的版本。

特雷西·李班上的女生放学后全去了。她们正赶上所谓的探问期,特雷西·李的家人都守在敞开的棺木边接待亲友。她爸妈都在,已婚的哥哥和老婆,姐姐,甚至卡车的主人,姐姐的男朋友也在。他们站成一排,人们列队走过,说几句安慰话。来了很多人。这种时候总是如此。特雷西·李的祖母排最后,坐在一把锦缎椅子上。她没法长时间站着。

殡仪馆的所有椅子都裹着这种白色金色锦缎。窗帘也是同样的布料,墙纸与之相配,可谓尽善尽美。墙上装着小支架灯,镶着厚厚的粉色玻璃。特鲁迪去过几次,知道那里是什么样。但是罗宾和大多数女孩从没去过,里面的样子让她们始料未及。她们有几个几乎一进门就抽泣起来。

窗帘关着。播放着轻柔的音乐—并不是真的教堂音乐,不过听起来很像。特雷西·李的棺木白底金边,与锦缎和墙纸相配,里面衬着打褶的粉色缎子,垫一个粉色缎枕。特雷西·李的脸上毫无伤痕。她并不像平时那样化妆,因为这回是葬礼承办人帮她化的。不过她戴着心爱的耳环,绿松石色的三角形和黄色新月形,每只耳朵戴两个。(有人觉得这品位很差劲。)棺木里自她腰部以下都盖着,上面摆了个粉色玫瑰组成的巨大心形枕头。

女孩们列队上前跟死者的家人说话,和他们握手,说“你痛失挚爱我很难过”,就像所有其他人做的一样。做完这个,等她们所有人都让老祖母用温暖、肿胀、布满雀斑的手握了握自己冰凉的小手之后,她们又三三两两排起队,从棺木前走过。她们中很多人已经哭起来,浑身颤抖。你还能指望什么呢?小姑娘们嘛。

不过她们一边走,一边唱起歌。开始有点拘谨害羞,渐而悲哀、甜蜜的声音变得自信起来,她们唱道:

现在啊,当鲜花仍旧长在藤上,

我要品尝你的草莓,我要痛饮你的蜜酒……

当然,她们事先计划了一切。她们从一张唱片里挑出这歌,相信它是一首古老的赞美诗。

她们就这么列队走过,唱着歌,低头看着特雷西·李。人们注意到她们往棺材里丢起东西。从手指上、胳膊上抹下戒指和手镯,从耳朵上摘下耳环。解开项链,弯腰从头上扯下链子和长珠串。每个人都丢进点什么。所有这些闪闪发亮的首饰都滑落到死去的女孩身上,和她一起躺在棺木里。一个女孩从头发上扯下亮闪闪的梳子,也丢了进去。

没人站出来制止。谁会那么煞风景呢?这简直像一场宗教仪式。女孩们好像听人讲解过该怎么做似的,好像这是个寻常的惯例。她们唱歌,抽泣,丢下珠宝。仪式感令她们每个人都显得很优雅。

这家人也没阻止她们。他们觉得很美。

“就像在教堂里啊。”特雷西·李的妈妈感叹道。祖母则说:“这些可爱的小姑娘都爱特雷西·李。要是她们想献出首饰,表明她们的爱,这是她们自己的事儿。这个不关别人的事儿。我觉得这很美。”

特雷西·李的姐姐瘫倒在地,失声痛哭,这是她首次这么做。

丹说:“这是对爱的考验。”

他指的是特鲁迪的爱。特鲁迪开始唱歌:“请放开我吧,放开我哟……”

她一只手按住胸口,唱着歌,满屋子飞舞。丹又像要哭,又像要笑。他没法控制自己。他上前抱住她,两人一起踉踉跄跄跳起舞。他们都醉得可以。整个六月(那是两年前),他们在一轮一轮爆发的间歇以及其间都在喝杜松子酒。喝酒、哭泣、争论、解释,特鲁迪不得不频频冲到酒店。不过她不记得真喝得烂醉,或者酒后头疼。只记得始终那么累,好像脚踝上拴着铅块。

她不断插科打诨,管吉纳维芙叫“吉纳傻乎乎”。

“这和打算放弃生意去做个制陶工是一回事。”她说,“没准你真该那么做的。我并不是真的反对。你自己放弃了。还有你想去秘鲁那次。我们现在还可以那么做。”

“那都是陈年旧事了。”丹说。

“我早该知道的,从你开始在电视上看《检察官》的时候。”特鲁迪说,“那是法律片,对吗?你以前对那类事从没那么感兴趣过。”

“你也可以打开生活之门嘛。”丹说,“你不必仅仅是我的老婆。”

“当然。我想我会去做个脑科专家。”

“你非常聪明。你是一个出色的女人,很勇敢。”

“你确定不是在说吉纳傻乎乎?”

“不,是你。是你啊,特鲁迪。我仍旧爱你。你没法理解我仍然爱着你。”

多年来他都不再如此强调多么爱她。他爱她瘦瘦的身材,她的鬈发,她变得粗糙的皮肤,她大踏步进屋,震得窗子嗡嗡响的样子,她的调侃,她的滑稽举止,她直率的说话方式。他爱她的思想和灵魂。他永远爱。不过他的生命和她相连的阶段已经过去。

“这纯粹是胡扯。尽是些蠢话!”特鲁迪说,“罗宾,回床上去!”因为罗宾正穿着很少的睡衣站在楼梯顶。

“我听到你们又喊又叫的。”罗宾说。

“我们没有又喊又叫,”特鲁迪说,“只是在讨论一些私人问题。”

“是什么?”

“我说过了,是私人问题。”

罗宾闷闷不乐地回到床上,丹说:“我想我们该告诉她了。孩子们最好知道这些。吉纳维芙就从不瞒着她的孩子们什么。乔西才五岁,一天下午她走进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