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帽先生(第2/8页)

她总是补充道:“不过,我喜欢罗斯。你没办法不喜欢他。我喜欢他和你妈。我也很喜欢你妈妈的。”科林相信她确实喜欢罗斯。至于她是不是喜欢他妈,他不能肯定。

“我只有得到邀请才会去你家,科林,”他妈说过,“那是你家,但也是格伦娜的家。不管怎样,罗斯在那里受到欢迎,我也很高兴了。”

“我今天去办公室了,”科林说,“戴维森在那里往窗外看来着。”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跟他妈妈提帽子的事。和平时一样,他想让她对罗斯有点紧张,但又不要过于紧张。罗斯独自一人在学校的草地上,用电动剪刀干活,一顶粉色阔檐草帽压在那顶尖顶帽上,这对科林而言是某种新情况,某种新烦恼。他以前见过罗斯奇装异服的样子—有一次是在超市里戴着西尔维娅的金色假发。比起今天的装束,那次似乎经过了更精心的策划,比较像一个针对明确的目标观众开的玩笑。今天也一样,罗斯有可能针对的是窗后的所有孩子们,还有老师、打字员、戴维森和任何开车路过的人。不过又不全是为了他们。罗斯今天的表现中,有什么东西表明,他的目标观众扩展了,同时也隐退了—它囊括了整个镇,整个世界,而罗斯对它几乎已经漠然了。这是个迹象,科林想。他说不准是关于什么的—只是一个迹象,表明罗斯已经在罗斯的道路上愈行愈远。

西尔维娅似乎对此并不在意。她很紧张,但不是因为这个。

“我的帽子啊。他肯定会弄丢它的。我真要给他点厉害瞧瞧。我要好好教训他一通。那顶帽子看起来或许没什么,可我真的很在乎它啊。”

罗斯对格伦娜说的第一句话是:“你知道你唯一的问题在哪里吗?”

“什么?”格伦娜警觉地问。她是个高挑、瘦弱的女孩,深色卷发,白皮肤,非常浅的蓝眼睛,经常习惯性地咬住下唇,这让她显得惆怅、忧心忡忡。她是那类经常穿淡蓝色衣服(她现在正穿着件淡蓝色的毛茸茸的毛衣),脖子上挂条细链,上面有一个十字架、心形或者名字坠儿的女孩。(格伦娜戴的坠儿是她自己的名字,因为人们经常拼错它。)

“你唯一的问题,”罗斯一边咀嚼,一边点着头说,“就在于没让我先找到你!”

悬着的心落下了。他们全都乐了。这是格伦娜头一回到西尔维娅家吃晚饭。西尔维娅、科林和格伦娜吃外卖中餐,西尔维娅在硬纸盒边摆了一叠盘子、刀叉,甚至还有纸餐巾。而罗斯吃的是一个比萨,西尔维娅专门给他订的,他不喜欢中餐。

格伦娜提议罗斯晚上跟他们开车兜风去,他接受了。他们三个坐在科林的车顶喝啤酒,格伦娜坐中间。

这变成了一则家族笑话。要是格伦娜先遇到罗斯,会发生什么?

那就根本不关科林什么事啦。

最后,科林忍不住问她:“要是你先遇到他会怎样?你会跟他约会吗?”

“罗斯很可爱啊,”格伦娜回答说。

“但你会跟他约会吗?”

她有点窘,这实际上已经给出了科林想知道的所有答案。

“罗斯不是那类你会与之约会的人嘛。”

西尔维娅说:“罗斯,总有一天你会找到一个好女孩的。”

但是罗斯好像已经放弃了寻找。他不再给女孩们打电话,冲着电话听筒学公鸡叫了。不再沿街慢慢开车,跟着她们,像发莫尔斯电码一样按喇叭了。一个星期六晚上,在科林和格伦娜家里,他宣布对女人断了念想。找一个像样的女人实在太难啦,再说他也忘不掉威尔玛·巴里。

“威尔玛·巴里,那是谁?”格伦娜问,“你恋爱过吗,罗斯?什么时候?”

“九年级。”

“威尔玛·巴里!她漂亮吗?她知道你对她的感觉吗?”

“是的,是的。是的吧,我想。”

科林说:“天哪,整个学校都知道!”

“她这会儿在哪里呢,罗斯?”格伦娜问。

“消失啦。结婚了。”

“她也喜欢过你吗?”

“她受不了我。”罗斯自鸣得意地说。

科林回忆起对威尔玛·巴里的迫害—罗斯如何溜进空荡荡的教室,在黑板上用彩色粉笔画的点子或小小的心形图案拼成她的名字。他如何跑去看她参加的女孩篮球赛,每次她靠近球或篮筐,他都像疯子一样欢呼。她退出了球队。她躲在洗手间里,派出侦查员,帮她侦查道路是否通畅。罗斯知道这个,他躲在扫帚柜里,以便突然跳出,冲她吹悲伤的口哨。她干脆彻底辍学了,十七岁就嫁了人。罗斯让她崩溃了。

“多可惜啊!”格伦娜说。

“我确实爱过那个威尔玛,”罗斯说道,摇了摇头,“科林,告诉格伦娜我和那片饼的事!”

科林便讲了那则轶事。上高中那会儿,它曾被全校人津津乐道。科林和罗斯向来带午饭上学,因为妈妈要上班,而餐厅太贵了。他们带的总是香肠番茄酱三明治和店售馅饼。一天,不知何故,他们中午全都被留在学校,九年级和十年级都是,因此罗斯和科林待在同一间教室里。罗斯桌肚里有午饭,就在他们听的不知什么训话正进行得起劲的时候,他摸出一大片苹果馅饼啃起来。“你到底在干什么?”老师咆哮道。罗斯毫不犹豫,将饼塞到身子下,一屁股坐在上面,无辜地拍拍黏答答的双手。

“我不是为了搞笑!”罗斯对格伦娜解释,“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那饼,除了塞到屁股下面!”

“我能想象你那样子!”格伦娜笑着说,“哦,罗斯,我能想象你那样子!就像电视里的什么角色一样!”

“我们以前没告诉过你这事吗?”罗斯说,“怎么会从没告诉过你呢?”

“我以为我们说过呢。”科林说。

格伦娜说:“你说过,但是再听一遍还是很好笑啊。”

“好啦,科林,告诉她那次你开枪射死我的事!”

“那个你也给我讲过了,我可不想再听一遍。”格伦娜说。

“为什么不?”罗斯失望地问。

“因为太可怕了。”

科林知道,他从西尔维娅家里回到自己家,罗斯会在那里,修着汽车。他猜对了。快到五月底了,罗斯一等雪化,就在科林的院子里干起拆车拼车的行当。西尔维娅家里嫌小。

而这里地方够大。科林和格伦娜买下了一幢远离大街、位于一座果园遗址上的破败小房子,正对它进行修整。他们过去住在洗衣店楼上,格伦娜怀上了丽奈特而不得不辞职—她也是老师,是个小学教育专家—之后,干起了管理洗衣店的工作,这样就不用交房租了,可以省点钱。他们会谈起搬家—说走就走,搬到一个偏僻的、听起来充满冒险气氛的地方,比如拉布拉多、穆索尼或者黄刀镇[1]。他们谈论着去欧洲,给加拿大军人的孩子们当老师。突然间,这幢房子开始出售了,碰巧它是格伦娜用童车或小推车推着丽奈特散步时,经常兴趣十足地打量的一幢房子。她在全国各地的空军基地长大,喜欢看老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