慰藉(第4/9页)


“我碰巧是这个教室的主宰,我决定教什么。”

“我认为上帝才是主宰,先生。”

有人被驱逐出教室。家长来和校长谈话。他们也许想要和刘易斯谈,但是校长保证那种事不会发生。只是在后来,刘易斯才从办公室里多少是开玩笑的传言中听说了那些面谈。

“你不必为此担心。”校长说—他名叫保尔·吉宾斯,比刘易斯小几岁。“他们只是需要有人倾听他们。需要一点鼓励。”

“我本来要劝说他们的。” 刘易斯说。

“是啊。那不是我想的鼓励。”

“应该贴个告示。狗和家长禁止入内。”

“有一定道理,” 保尔·吉宾斯和蔼地叹息着说,“但是我想他们有自己的权利。”

当地报纸上开始出现信件。每隔几个星期就有一封信,署名为“忧虑的家长”或“基督教纳税人”或“从这里可以走到哪儿?”它们书写认真,段落清晰,论说有力,仿佛都是出自一个代表之手。他们强调,并不是所有家长都支付得起私立教会学校,但是所有家长都纳了税。因此他们的孩子应该在公立学校里受教育,不受冒犯或故意摧毁他们的信仰。一些信用科学语言解释了记录被误解的过程,表面上支持进化论的发现实际上证明了《圣经》的叙述。然后是引用《圣经》的文本,预言当今错误的教育会将人引入歧途,放弃所有体面的生活原则。

语气会及时改变,变得愤慨。反基督代理人掌握了政府和学校。撒旦的魔爪伸向孩子的灵魂,他们实际上被迫在考试中不断重复遭天谴的教条。

“撒旦和反基督者有什么区别吗,还是他们是一体的?”尼娜问,“贵格教对此不是太严格。”

刘易斯说,如果她不把这一切当儿戏,他能坚持下去。

“对不起,”她严肃地说,“你认为是谁写的,是牧师吗?”

他说不是,那样应该会比这更有条理。精心策划的宣传造势,某个中心办公室,提供从本地地址发出的信件。他怀疑是否有一些是从这里,在他的教室里开始的。一切都是有计划的,以学校为攻击目标,很可能有希望激起公众同情心的地方。

“那么。不是个人行为了?”

“这不能让我感到安慰。”

“不是吗?我以为是呢。”

有人在刘易斯的车上写了“地狱之火”四字。不是用喷漆写的—只是手指留在灰尘上的痕迹。

他的高年级班开始遭到一小部分学生的联合抵制,他们坐在外面的地板上,手持着父母的便条。刘易斯开始讲课时,他们就唱歌。

所有明亮美丽的事物

所有伟大渺小的生灵

所有智慧美妙的事物

都是上帝所造—

校长实行了一条规定,不准坐在走廊的地板上,但是没有命令他们回教室。他们不得不去体育馆的储物室,在那里继续唱歌—他们还准备了其他的圣歌。他们的声音和体育老师刺耳的指令声,以及在体育馆地上跺脚的声音,不和谐地混杂在一起。

一个星期天的早上,一张请愿书出现在校长的桌子上,同时还有副本送到了本地报社。不但有家长的签名,还有来自镇上不同的教堂团体,大多是来自基要主义教堂,也有的来自英国国教及长老会教堂。

请愿书上没有提到“地狱之火”的事,也没有提到撒旦或反基督者。它仅仅要求给《圣经》的神创论以平等的时间,作为一个选择予以尊重。

“我们签名的人认为上帝被忽略得太久了。”

“简直是废话,”刘易斯说,“他们不相信平等的时间—他们不相信选择。他们是绝对论者。法西斯主义者。”

保罗·吉宾斯来过刘易斯和尼娜的房子。他不想在有可能被偷听的地方讨论这个问题。(一个秘书是礼拜堂的成员。)他不太奢望说服刘易斯,但是他必须试一下。

“他们把我逼到枪口上了。”他说。

“解雇我,”刘易斯说,“雇用一个愚蠢的神创论的家伙。”

这狗娘养的很开心嘛,保罗想。但是他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这些天他做得最多的就是控制自己。

“我过来不是要谈论那件事的。我的意思是很多人认为这群人有道理。包括董事会的人。”

“让他们开心开心。炒掉我。让亚当和夏娃进场。”

尼娜给他们端来了咖啡。保罗说了声谢谢,试图捉住她的眼神,看看她对这件事的态度。但是没有用。

“是的,当然。”他说,“我想做也不能那样做。况且我也不想那样。工会会追着我。我们会在全省出名的,甚至可能会发生罢工,我们得考虑考虑孩子们。”

你以为那可以让刘易斯动心—考虑考虑孩子们。但是他像平时一样考虑自己。

“让亚当和夏娃进场。无论有没有无花果树叶。”

“我所想要的就是一个小演讲,表明这是不同的解释,一些人相信一件事,而另一些人相信另一件事。把《创世记》故事压缩到十五或二十分钟。大声朗读。只不过要带着尊敬的态度。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对吧?人们感觉被忽视了。人们不喜欢被忽视的感觉。”

刘易斯沉默地坐了很久,足够让保罗,也许还有尼娜—产生希望,谁知道呢?—但结果是,这么长的停顿只是个策略,让这个极不公正的提议落空。

“怎么样?”保罗小心地问。

“如果你喜欢,我可以把整本《创世记》都大声朗读出来,然后宣布,那是自我夸大和从别的更好的文化借鉴来的神学概念的大杂烩—”

“神话,”尼娜说,“毕竟神话不是真实的,只是—”

保罗觉得听她说没有太大意义。刘易斯不是。

刘易斯写信给报社。第一部分是温和而博学的,描述了大陆漂移,海洋的开口和闭口,生命不详的开始。古微生物,没有鱼的海洋和没有鸟类的天空。繁荣和毁灭,两栖类、爬行类和恐龙时期;气候的变迁,最早的肮脏的小哺乳动物。反复的试验,灵长目动物迟到的渺茫未来,类人后脚直立行走,明白火的用途,削尖石器,划分领地,最后是近期的飞跃,建造船只,金字塔和坟墓,创造语言和诸神,献祭和彼此谋杀。为他们的上帝是耶和华还是克里希纳(这里语言激烈起来)而争斗,或者为是否可以吃猪肉,跪下,对着天空的怪老头号叫着祷告,他对谁在战争和足球赛中获胜很有兴趣。最后,不可思议地,弄清了一些事情,开始认识自己和自己所在的宇宙,决定最好扔掉得来不易的知识,把怪老头带回来,再次强迫每个人下跪,接受教诲,相信古老的废话,当我们还在上面时为什么不恢复地平学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