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天使强暴(第3/4页)

我不怕,我能坚持,

我不怕,我不怕,

男子汉,你不能承受我给予你的好东西吗?

舞台后方的看台上出现了一面巨大的美国国旗,是翻牌拼图,两万名球迷每人代表一个像素共同制造的古老特效。纸牌翻转,国旗好似在风中飘扬,不过再仔细一看,图案上布满了褶皱和扭结,更像旗子被熨烫坏了。比利用眼睛玩起花样来,来回调整视角,从不同角度看旗子。看着看着,他的内耳震了一下,地面似乎翘了起来,出现了一面会把他带到另一个世界的斜坡。比利想,也许他错了。也许中场秀也是很现实的,也许这里面存在某种力量或是强大的媒介?这不是一场表演,而是达到某种目的的手段,为了赋予或引发什么。一种仪式。一种宗教仪式,只要“宗教”里包含骚乱、巧合、失控的大自然等冷冰冰的概念。比利感到另一个现实在拉扯他,企图取代一个步兵站在地面上时感知到的真实——手上的鲜血,肺里的灼热,没洗脚的脚臭味。光是想到这些,比利的脑子里又是一阵剧痛,不是又犯了头疼,而是较低部位的脑干深处被更强的声呐狠狠撞击。一个想法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里,他就住在那里。神就在你的脑子里,所有的神——是因为这个吗?他太难为情,太讨厌教会,不愿意接受正统的神的概念,那么这样说如何——化学品、荷尔蒙、需求和欲望,我们内心一切至高无上和可怕至极的东西,我们都必须称它们为神圣的。

我再次告诉你

别再像个孩子,站起来,像个男子汉

可悲的是你口口声声说爱说喜欢

你得到了想要的,却丢下我,让我像个茫然的孩子

比利身上本应最温暖的地方却是冰冷的,身体中最敏感的器官——他的下身——不是应该最先感受到这歌词的意思吗?他害怕了。他知道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他们总喜欢谈论上帝和国家,可他们却是魔鬼:性、死亡、战争,这些忙碌的生化小恶魔在颅底慢慢炖煮,待温度上升、火候到了便沸腾,然后四处流淌。比利纳闷这些人自己是否知情。说不定他们压根儿不清楚自己知道什么,瞧瞧眼前这场乱七八糟的演出,多完美,普通级的色情画面加上军队这剂兴奋剂。在缺少血祭和性爱的情况下,还有什么比这样的景象更能炒热气氛呢?

向左转,阿迪低吼道,大家一起迈开步子。向右转,大家穿过球场朝怪物的腹部走去,洛迪斯跟着比利,比利跟着克拉克,克拉克跟着阿迪,而阿迪紧跟在农工大学鼓乐队身后,穿过令人眼花缭乱的各式漂亮制服和裸露的肌肤。一片嘈杂中有几个声音特别突出,像吉他的嗡嗡声或是鲸鱼的嘶鸣。时间切换到低速挡。闪光灯调小了,变成忽远忽近的跳动的荧光斑点。比利知道他们要去哪里,但不清楚他们要怎么去那里。B班队员逐一跨出边线,向左转,接着跟一群极其紧张的助理一起被推进后台一个乱哄哄的待宰栏。一个穿着及膝风雪大衣的瘦高女人把B班从人群之中拎了出来。她长得挺漂亮,至少从俄罗斯军官帽底和两片护耳之间露出来的部分挺漂亮的。她叫大家围拢过来,像狂风里的水手似的吼道:“好了,我们要带你们去后台准备就位,然后等收到信号,你们就出场,沿着台阶走到中间那层。你们会齐步走吧?像这样?”她说着便模仿起了军人昂首阔步的样子。“到了中间那层就向左转,齐步走,找到紫色的十字叉标记,一人一个,找到自己的标记。然后转身面向球场,稍息。”

B班的小伙子们点点头,全部默不作声,大家都在害怕。

“一会儿舞台上会有很多演出,不过你们站着别动。你们的任务就是站在那里。很简单吧?”她笑了笑,轻轻拍了拍阿迪的肩膀,“你们没事吧?”

大家又点点头,阿迪好像也紧张起来,脖子根涨得老粗,好像吸入了太多空气。克拉克看着地板,在那儿自言自语。

“好了,大伙儿,放轻松,你们的部分是最容易的。”那女的大笑起来,因为看大家这么紧张而有些生气,“找到自己的标记以后就站在那里,到中场秀结束,我会去接你们,给你们警报解除的信号。”

“这很傻。”洛迪斯咕哝道,不过女助理假装没听到。B班应付得来,当然,哪怕此时此刻他们看上去都不对劲儿。太多人跑来跑去,太多吓得暴凸的眼珠子,空气里弥漫着埋伏的紧张气味,却不能靠杀人来释放。烟火师在他们左右不停地发射讨厌的小火箭,吱吱的声音好像火箭炮弹。数个便携式金属楼梯通向舞台最高层,B班被安排站在这些楼梯顶端,每个人对应一个楼梯。他们和舞台背景墙之间只隔着一道窄窄的通道,比利就站在通道下方的一级台阶上。突然,一个美女风一样地穿过来,背景墙像百叶窗似的打开了,几名助理立刻拥了上去。一个接过她的麦克风,一个递给她依云矿泉水,另一个拿来一件毛茸茸的短上衣,那女人接过去就往头上套。是碧昂斯。只要比利伸出手,就可以摸到她的大腿。她的头发穿过套头上衣的衣领后散开,像太阳耀斑爆发一样耀眼,比利就站在通道下方一英尺的绝佳位置,碧昂斯犹如落基山脉一样高大。在近处看,她的皮肤是苹果酱一样的蜜棕色,正因为流汗而发出光泽。在通道的另一侧,米歇尔和凯利也有各自的助理。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十分敬业,跟狙击手小组一样安静而带有杀伤力。碧昂斯迅速把手伸进了外套的袖子里,那是一件带毛绒边领子的棉缎露肩短上衣,就在整理衣服的时候,她的目光跟比利的相遇了。比利想说,抱歉,你继续,继续。碧昂斯此刻是那么专注,忙得像打仗似的,哪怕对她有片刻的打扰,比利都觉得过意不去。在四千万观众面前表演让碧昂斯成了地球上出类拔萃的人物之一,这需要莫大的勇气,需要异乎寻常地全情投入。她竟然连气都不喘一下!真是达到了瑜伽中身心平衡的至高境界。碧昂斯仿佛置身于遥远的星光中,可是当两人目光相遇时,她的眼神变了,一瞬间,比利好像走进了碧昂斯的眼睛。眼神交汇的瞬间,比利试图从中寻找什么——不是怜悯,也不是同情这么宏大的东西,也许只是对他们同样生而为人的理解。不过碧昂斯已经转身接过麦克风,一个助理说加油,碧昂斯穿过狭缝,不见了。

有人把比利推上了狭窄的通道,到了出口处,又把他拉住。背景墙外,喧嚣声震天动地。比利看看自己的右边,发现队友们也都站在类似的位置上,此刻,他真希望回到战场上去。至少在战场上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受过训练,知道如何应对,也不会有该死的全国观众看着他,看他会不会出丑,但现在只能听天由命了。中间那层,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喊,向左转,找到紫色十字叉标记。音乐突然慢下来,以绞肉的速度缓缓播放,咔——咚咔,咔——咚咔,好像垃圾粉碎机吞了太多垃圾,无法运转。舞台的最底层,天命真女站在三名农工大学鼓乐队的鼓手前,拿起鼓槌,挥舞胳膊肘,迈开弓步,用力敲打起来,犹如一群穿着时髦的女人在用千斤顶顶车。等到比利僵直着双臂登上舞台时,他已经紧张得喘不过气来了。他感觉像踏进了一片浸满阳光的积云之中,耀眼缥缈的光笼罩周身,脚下只有空气。他面向右斜前方,走向中间的楼梯,奇迹发生了,他成功跟在其他三名队友身后,大家迈着基本一致的步伐。比利只听到脑子里哗哗响,除此之外什么也听不见。舞台正前方,仪仗队在表演把绑着刺刀的步枪抛过头顶,天,他们很可能一不小心把自己刺死,这听上去也不算太糟糕,在电视直播中被自己的刺刀戳中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