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都是美国人(第4/8页)

我的天,比利心想,我们居然在谈论生意。自己居然跟一个牛仔队的高级球队经理正儿八经地谈论成人世界的生意。这是他人生的光辉时刻,尽管他知道自己听不太懂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听懂,而琼斯先生也只是在迎合他。但不管怎么说,在这儿,他在跟琼斯先生交谈。这会儿琼斯先生正在说“负债比率”——

          

琼斯先生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屏幕,朝比利笑了笑,走开了。比利叫酒保给可乐添点酒提神,然后站在吧台边沉思。参军是认识世界的速成班,然而太速成了,甚至让比利总处于困惑中,不明白很多事情的来龙去脉。比方说体育场。机场。州际公路系统。战争。他想知道谁为这一切付账,数以亿计的钱从哪儿来?他想象有一个神秘的基于数学的平行宇宙。这个宇宙并非与物质世界并行,而是叠加在物质世界中。它是一个由矩阵型的数字组成的透明夹层,血肉之躯的人类穿梭其间,犹如鱼在海藻中穿梭。钱就在那里,基于整数的代码和逻辑构筑的王国,因果关系的几何模块。市场、合同、交易的世界,以光纤作为优雅的媒介,超乎想象的大量神秘财富乘着光束满世界飞奔。这个世界听上去很不真实,然而又是实实在在的。想要进入这个世界,比利所知的唯一途径就是通过名为大学的异域城邦。但是这条路行不通,他不会再回到教室里去了,永远不会。光是想想他就满腔怒火,这份怨恨可以一直追溯到幼儿园,更不用说这些年他经历的无聊透顶的学校生活。比利从来没有从得州的公立学校里学到什么真才实学,但直到最近,他才察觉自己这方面的损失。当他想了解更加广阔的世界的时候,才意识到国家剥夺了他求知的权利,简直是严重的犯罪。想了解这个世界是如何运作的,谁得到了,谁失去了,谁做的决定。这些可不是无关紧要的学问。某种程度上,这也许就是一切。年轻人应该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位置,这不仅关乎基本的做人尊严,还决定了一个人的生存方式和手段,你希望通过勤恳的努力得到——

哎哟!!!

“被我抓到了,伙计。你在发呆。”

“见鬼,中士!”

“要是在伊拉克,你早就没命了。”

“要是在伊拉克,就不会有穿皮裤的小妞儿了。天啊,中士。”比利理了理衣服,小心地摸了摸胸口。就在他沉思的时候,戴姆中士悄悄从背后走过来,勒住他的喉咙,狠狠地拧了一下他的左乳头。

“你把我的乳头扯掉了,中士。”

戴姆笑了,向吧台要了一杯雪碧。他喜欢雪碧,总是喝雪碧,最好是无糖的。

“戴姆中士,什么是资金杠杆?”

戴姆喷了一口雪碧。“怎么,林恩,你背着我偷看《福布斯》?你从哪儿听说资金杠杆的?”

“那边那个家伙。” 比利用下巴指了指琼斯先生, “他说这是诺姆成功的关键。”

“他说的,嗯?”戴姆打量了琼斯先生一眼, “比利,资金杠杆就是别人的钱,说得好听些罢了。比方说,借钱。欠钱。贷款。负债。用别人的钱给自己赚钱。”

“我不喜欢欠钱,”比利说,“欠别人钱我会不安。”

“以前,你这种想法才是理智的。”戴姆咬碎冰块,咔嚓, “可是这年头还有谁在乎理智。”

“那诺姆呢?”

“诺姆怎么了?”

“你是说他不理智?”

“我都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存在。”

比利笑了,戴姆却没有一丝笑容。

“不过我倒是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中士?”

“他对艾伯特充满兴趣。”

比利选择沉默。

“我猜征服了全国橄榄球联盟之后,除了进军好莱坞,他也没什么可做的了。他在跟艾伯特大聊特聊电影的事。”

“艾伯特在干什么?”

“他很好,伙计。他在卖力工作。”

“为我们的电影?”

“最好是。因为我们他才能来这里。”

两人都不说话了。琼斯先生加入一群衣冠楚楚的客人当中。即便在大笑的时候,他的眼神依旧敏锐,身体时刻保持警觉。比利觉得虽然自己年轻力壮,还受过军事训练,可要是跟琼斯先生打起来,自己未必有优势。

“你看那边那个家伙,就是我刚刚说的那个?他身上带着枪。”

戴姆不以为然。“我以为在得克萨斯人人都带着枪。”

“是的,可是在这里?多此一举。”比利被自己的愤怒吓了一跳, “傻瓜才会在比赛的时候带枪,难道他嫌这里上百万名警察还不够?还是说他想自己干掉所有的恐怖分子。”

戴姆转向比利,笑了起来。接着他僵住了,转到比利正面,近得两人的鼻子都快碰到一起了。比利赶紧屏住呼吸,可惜为时已晚。

“混账东西,你还在喝酒?”

“就喝一点儿,中士。”

“我允许你们继续喝酒了吗?”

“没有,中士。”

戴姆看了一眼比利手里的杯子。“你有心事吗?”

“没有,中士。”

“再过两天我们就要回那个破地方去了,你忘了吗?”

“没有,班长。”

“你最好振作起来,立刻,马上。”

“是,戴姆中士。遵命。”

“你以为我们在这里是名人,那些混蛋就会放过我们吗?”

“不会,戴姆中士。”

“当然不会,他们会冲着我们开枪。如果我不能指望你……”戴姆后退一步,突然悲痛起来, “比利,我需要你。你得帮我,好让其他那些蠢货活着回来。所以别给我发呆。”

戴姆就这样一下子让他心碎了。他是那种你宁死也不愿辜负的人。

“我很好,中士。我没事。真的。”

“真的?”

“真的,中士。别为我担心。”

“那好。喝点水。别让我失望。”

所以当阿伯特和克拉克走过来的时候,比利正在喝水。两人像猎豹似的咧嘴而笑,露出牙缝里的食物残渣。

“怎么了?”

“诺姆的老婆。”

“嗯?”

“我们打算上她。两个人一起。”

“得了吧。老兄,她有……五十五了吧。”

“我才不在乎她有多老。”阿伯特说,“你看看她。那婊子太火辣了。”

“我一直想痛痛快快地操一个有钱的婊子。”克拉克说道。

“这太粗鲁。”比利生气地说,这种清教徒般的畏缩让他自己也满是困惑,“你们两个真恶心。我们是她的客人,放尊重点。”

曼戈走过来。“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谈不上不尊重。不过说说罢了。他们才不可能操那位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