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4/4页)

“我也是酒鬼。”

“哎呀,是吗,不对吧?”

“你也是酒鬼。”

“没的事,我只是见到过酒鬼,那是完全不一样的。”上原先生这才快活地笑了起来,“所以嘛,你弟弟也许成不了酒鬼。总之,喜欢喝酒,就好。回去吧,太晚了,你不方便吧?”

“不,没关系的。”

“不行,这地方太狭小了。老板娘,结账啦。”

“很贵吗?少量的话,我也付得起。”

“是吗?那好,就由你付吧。”

“我也许不够呢。”

我看看手提包,告诉上原先生有多少钱。

“这么些钱,够喝上两三家的,你真会耍我。”

上原先生皱起眉头说,接着又笑了。

“还打算到那家酒馆去呢?”我问道。

他认真地摇摇头。

“不用,已经够多的了。我给你叫辆出租车,回家吧。”我们登上地下室黑暗的阶梯,上原先生比我先行一步,走到阶梯中央,突然转过来身子,迅速地亲吻我,我紧闭双唇,接受了他的吻。

我并不怎么喜欢上原先生,不过从那时候起,我便有了这个“秘密”。上原先生嘎达嘎达跑上了阶梯,我满怀一种奇异的明朗的心情,慢慢登上阶梯,来到外面,和风吹拂着面颊,心情十分舒畅。

上原先生为我叫了出租车,我们默默地分别了。

车子摇摇晃晃地跑着,我感到世界立即变得像大海一般广阔。

“我有情人啊。”

有一天,我受到丈夫的申斥,心里很烦闷,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我知道,是细田君吧?你怎么也下不了决心吗?”

我闷声不响。

我们夫妻间每逢有什么不痛快的事,总要搬出这个话题。看来,这实在无可挽回了。就像做衣服剪裁错了料子,是怎么也缝不到一起去的,只好全部废弃,另外重新剪裁新的料子。

“莫非你肚里的孩子……”

一天晚上,丈夫这样说。我感到太可怕了,浑身不住打哆嗦。现在想想,我,丈夫,都还年轻。我也不懂什么叫情,什么叫爱。我很喜欢细田君画的画,心想要是能做他的妻子,将会创造多么美好的生活。假如不能同那样有情趣的人结婚,那么结婚就将毫无意义。我逢人就这么说,因而遭到大伙儿的误解。尽管这样,我依然不懂得情,不懂得爱,但是,却公然宣称喜欢细田,又不肯声明取消。这就惹出了是非,连肚子里的小娃娃,都成了丈夫怀疑的对象。尽管我们谁也没有公开提出离婚,但不知不觉,周围的人都另眼相加。于是,我只好同我的伴娘阿关回到娘家。不久,孩子生下来是死胎,我大病一场,卧床不起,同山木家的关系也就此完结了。

直治在我离婚这件事情上,似乎也感到了自己的责任,他声言要寻死,随之号啕大哭起来,眼睛都哭肿了。我问弟弟还欠药店多少债,弟弟说出的金额实在吓人。不过,后来才知道,弟弟不敢说出真实的金额,他所说的数字是假的,已经弄明白的实际的金额,几乎接近当时弟弟告诉我的金额约三倍。

“我见到上原先生了,他是个好人。今后你就和上原先生喝喝酒什么的玩玩吧,怎么样?酒不是很便宜吗?酒钱我随时可以供给你。药店的账不用担心,反正我会想办法的。”

我告诉弟弟见到了上原先生,又夸他是个好人,这似乎使弟弟非常高兴,当晚他接到我的钱,就去找上原先生玩乐去了。

中毒,说不定是一种精神病症。我表扬了上原先生,又从弟弟那里借来上原先生的著作阅读,称赞他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弟弟便说,姐姐哪里会知道他呢。不过,他听了还是很开心,就说:“那你就多看看吧。”接着,又借给我一些别的上原先生写的书。其间,我也认真地读起上原先生的小说来,姐弟两个兴致勃勃谈论有关上原先生各种传闻。弟弟每天晚上都趾高气扬地跑到上原先生那里玩乐,渐渐地按照上原先生的计划,转移到喝酒方面来了。药店的那笔账,我暗暗同母亲商量,母亲一只手捂着脸,思索了好大一会儿,不久,她扬起脸,凄然地笑了笑,说道:“发愁也没有用,真不知哪年才能填满这个窟窿。不过,每月还是陆续还一些吧。”

自那之后,六年过去了。

葫芦花,啊,弟弟也真够苦的。而且,前途无路,究竟如何是好呢?恐怕他现在仍是茫然不知吧。他只是每天拼命喝酒打发日子。

干脆横下心来堕落下去,又会怎样呢?说不定反而会使弟弟变得快活些,不是吗?

“有无并非属于不良的人物呢?”那本日志上也写了。他这么一问,我仿佛感到自己、舅舅和母亲,都是不良的人物了。所谓“不良”,兴许就是温存的意思吧。

————————————————————

(1) 女性套装。

(2) Claude Monet(1840-1926),法国画家,印象派创始人之一。代表作有《睡莲》《鲁昂大教堂》《帆船》和《花园里的女人们》等。

(3) 埼玉县春日部市东部牛岛生长的藤子,特别天然纪念物。

(4) 静冈县磐田郡丰田町星兴寺的藤子,天然纪念物。能乐《熊野》中的模特儿、平宗盛的爱妾熊野的位于该寺,故称熊野之藤。

(5) 皆为作用于精神方面的药物。

(6) 自尊心。

(7) 运用假面具表演的古典戏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