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枝的手术(第3/6页)

“是吗?”

阿岛表示怀疑,注视着初枝的侧面。

阿岛心想,若不是穿着丧服,就在这给礼子挂电话,直接从这里绕道去大学医院。

母亲的眼睛便是女儿的眼睛,一直生活在母亲替她描绘的梦幻世界里,即生活在母爱世界里的初枝,由于此次的丧服等事,好像已渐渐怀疑起母亲来了。

这样一来,仿佛永远在母亲腹中的失明孩子的坚定的爱情也将产生裂痕。

湖面的冰到处都在破裂,惊呆的孤零零的一个盲人站在正中央。无疑在初枝心中萌发了这样的不安。

阿岛焦急万分,也许治好眼睛能看得见东西这正是此时的救星。

一回到旅店阿岛便立刻打了个电话,但是礼子不在家。

“我已经拜托他们,等小姐一回来马上对她说我们想见她,所以兴许她今天晚上就会来的。”

阿岛替初枝解着衣带,心中不免产生几分担忧。

本来约好在太平间等她回话,不料却出了那种事,礼子会不会生气呢?

迄今为止,礼子那边仍杳无音信。这会不会是因为让芝野的孩子受伤的事传到了礼子耳中,令她讨厌了?

“去你的,这种和服丢给收破烂的算啦!”

阿岛自己也脱下和服使劲地扔在一边,望着初枝说:

“连叠它都觉得讨厌!”

“上坟很累人啊。”

换完衣服,阿岛点燃一支香烟抽着,可依然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妈妈出去一下就回来。我不在时如有客人来,请他留言好啦。”

“哦?”

初枝面带愁容。

“不会有什么事的。好像是一个你爸原先手下的人,得知我来到东京,便一定要见一面。他大概很替我们担心。”

“担心什么?”

“你问担心什么,那人大概觉得你父亲去世了,初枝你肯定会陷入困境的。”

初枝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

“我马上会回来的。”

阿岛已站起身,但一想到也许会被初枝怀疑,马上又摆弄摆弄围巾说:

“告诉他初枝并不怎么悲伤,他肯定会大吃一惊的。”

“妈妈出门了,一旦小姐来了怎么办?”

“这个嘛,你只要照小姐说的去做就行啦。”

初枝抓住拉门送母亲出门,屏住呼吸聆听母亲的脚步声。

仅凭此也可知母亲她用心良苦。

已近中午时分,阿岛却出门去把中饭的事丢在脑后。她明知初枝单独一人会有麻烦的,却疏忽了,这可未曾有过。

旅店的女佣不一会儿就送来饭菜,说要来照顾初枝用餐,但初枝一个人不想动筷子。

那以后又过了个把小时,做梦也未想到正春来到房间。

“一个人?”

他把初枝抱起来亲吻。

“无法给你写信,真令人头痛。”

“为什么啊?”

“我说,你不是看不见吗?”

“呀,”初枝把脸贴到正春胸口上说,“对不起,是把失明给忘了。”

“我也是不在初枝身边想初枝时,怎么也不觉得你是盲女。认为自己喜爱的人是盲女,这是很困难的。”

“我倒觉得正春好像也是盲人似的。因为视力正常人的事我不懂嘛。”

“这跟我无法相信初枝是盲女是一个道理。”

“对。”

无论哪句话都在传递深厚的爱情信息。

“刚才我一回到家,就听说从初枝这里给礼子来过电话,告诉妹妹说一回家就想见到她。妹妹回家反正会很晚,所以我就来了。”

“她到哪儿去了?”

“还是为那事。对方是初枝前些天也遇到过的。”

“你不阻止她吗?”

初枝犹如小孩一般感到不可思议。

正春大笑起来:

“说什么去阻止……不过,要是能阻止的话,请初枝你去阻止阻止。”

“好。”

初枝明确表态,当然令正春感到吃惊。

“她可不是一个肯听别人话的妹妹。简直就好像准备反叛社会,非与矢岛伯爵结婚不可。我实在有点难以理解礼子的心情,可是……”

两人的脸颊紧紧相挨。

正春一讲话,其气息就让初枝感到发痒。

“妹妹她好像有事,所以我才天赐良机来到这里。写信不行,打电话嘛会被你妈妈听见,自从那以后,每天晚上,我都来到银座散步,一直走到可看见这家旅店的地方,但是,我无法从这儿的门前走过而感到内疚……”

“哎呀!”

初枝用手掌去触摸正春的脸颊。

“凉手。”

初枝嘟哝了一声,慌忙缩回了手。

“我爸爸去世了。”

“听说了。从礼子那里。”

正春抱住初枝的胳膊不由地放松了。

“我的手触摸过冰冷的爸爸。”

“啊?”

“爸爸好像附在这上面……”

说着,初枝摊开手掌让正春看,接着又说:

“对爸爸我并不悲伤……我开始贪心了。对正春你,自认为还是很了解的,尽管如此我还是希望能用眼睛看看你。”

“是的。我们约定:一旦你眼睛能看见,最先要看我。”

“好,所以,今天就想拜托小姐她……”

“那么,马上去吧!”

高滨博士和蔼可亲地迎接他俩,与正春谈了谈大学的入学考试啦,最近观看的能乐啦,然后转过头对初枝亲切地微笑道:

“还记得那山上的秋千吧。礼子小姐指责我是庸医。因为只从远处看了一眼,所以不知道你的眼睛不好。”

“当时,你如果在秋千那里等的话,也许现在就已经能看得见东西了。”

“真的吗,大夫?”

正春情不自禁地向前探身。

“检查一下。”

接下来高滨博士又温和地问:

“你家人或亲戚当中有眼睛不好的人吗?”

“没有。”

“像你爷爷啦、姨妈啦,现在不在你家住的人当中呢?”

“没有。”

初枝回答得有气无力,羞红了脸。

初枝和母亲两人生活在一起。母亲应该有父母和兄弟姐妹,可是,除了苹果园的舅舅以外,初枝从没见过其他任何亲戚。做父亲的芝野还是那种情形。有关父系亲属什么事从未听说过。根本不知道普通的亲戚来往这种事体。

初枝胸口堵得慌。

博士却毫不在意,他像走形式似的询问道,现在身体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过去有没有得过发高烧的病?有没有得过神经性疾病?一会儿工夫,诊断结果好像已出来了。

“是天生失明。那么,到那边让我检查一下。”

说着站起身招呼护士。

护士在博士给她使眼神之前,根本未想到初枝是个盲人。她慌忙牵住初枝的手。

门诊的时间已过,因此显得很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