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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死了,就不能用舌头接住雪花;就不能把冬天深深地吸入肺里;就不能躺在床上,看镇上的铲雪机经过的灯光;就不能吮着冰柱,直到额头隐隐作痛。

翠克西望着摇摇晃晃的雪花,说:“我有点高兴。”

“高兴什么?”

“高兴……你知道……那事没成。”她感觉妈妈的手伸过来抓她的手。她们两个的手套都湿了。

她们回到屋里,把衣服放进烘干机里。十分钟后,衣服就会干得好像从没湿过。

翠克西想哭。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真好。

因为暴风雪,冰球练习取消了。杰森下课后回家,像他保释的条件,躲进了自己的房间,用iPod听白色条纹乐队(The White Stripes)的歌。他闭上眼睛,在心里传球给摩斯,腕力击球、挥杆射门,球打到了上门框。

将来有一天,人们会谈论他,不是因为强奸案。他们会说,喔,杰森·安德希尔,我们一直都知道他会成功的。他们会把一件他的球衣的复制品,挂在镇上吧台后面的镜子上,他的名字面向外面,放在角落里的电视会优先播放棕熊队的比赛。

杰森本来有很多事情都预先安排好了,他相信他可以做到。上了一两年大学后,成为某所大学的冰球队明星。或许他会像达特茅斯学院的休斯·杰西曼,第一场球就被选进美国国家冰球联盟并签约。教练曾告诉杰森,他从没见过像杰森这么有天分的前锋。他说如果你真的很想要什么,你就得学会去闯、去得到。

他幻想了一百次美好的远景。突然,房门打开,杰森的爸爸生气地走进来,猛地将杰森的头戴式耳机扯了下来。

“搞什么鬼?”杰森坐起来说。

“你想告诉我你第一次漏掉没说的事情吗?你想告诉我那该死的毒品是从哪里来的吗?”

“我不吸毒。”杰森说,“我干吗碰会毁掉我运动生涯的东西?”

“喔,我相信你,”他爸爸嘲讽地说,“我相信你没有吸毒。”

这对话转来转去,令杰森摸不着头脑:“那你在发什么神经?”

“达奇·奥斯特哈斯律师打电话到我公司,说他今天得知了检验报告。他们曾抽取的翠克西的血液经分析表明,有人在她的饮料里下药,令她昏迷。”

一股热量爬上杰森的脊椎骨。

“你知道达奇还告诉我什么吗?现在有了检验报告,检察官因此有足够的证据把这个视为成人案审理。”

“我没有……”

爸爸太阳穴上的青筋在跳动:“杰森,你自毁前程,你他妈的为了一个镇上的妓女连前途都不要了。”

“我没有给她下药。我没有强奸她。她一定在血液样本里搞鬼,因为……因为……”杰森的声音降低,“天啊……你居然不相信我。”

“没人会相信。”他爸爸郁闷地说。他伸手从裤子的后口袋里拿出一封已经拆开的信,把信递给杰森,离开了房间。

杰森坐到了床上。信的最上方是贝瑟尔学院的压印凸字和回信地址,冰球教练在上面草写签下了他的名字。他开始看信:鉴于最近的情况……撤销原本提供的为期一年的大学年度奖学金……相信你能了解我们的处境,该事件有损本院的荣誉。

信从他手中掉下去,飘到了地毯上。没有耳机的iPod发出沉默的蓝光。谁能想到,人生崩裂的声音竟是完全默然。

杰森双手掩脸,自从所有纷乱发生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哭。

暴风雪停了,街道清干净之后,贝瑟尔镇的商家都出来铲净他们外面的走道,他们说着今年多么幸运,大风雪没使镇上的行政经理取消每年一度的冬节。

冬节一向在圣诞节之前的星期五举行,是个直接促进本地经济的花招。警车旋转着蓝色的头灯,把梅恩街封锁起来。商店会开到很晚,旅馆会免费供应热苹果汁。圣诞节的灯光在枝桠光秃的树上,像萤火虫一闪一闪。会做生意的农场主人运来生病了似的麋鹿,四周围起活动栅栏,装成北极的宠物动物园。书店的老板打扮成圣诞老人,七点钟到那里,一直留到把所有排队的小朋友的节日愿望都听完。

今年,为了联合本地的运动英雄,镇办公室前的广场封了起来,灌满了水充当临时的溜冰场。本地的一支有竞争力的花式溜冰队“冰卡宝贝”会在今晚的例行游艺表演里率先登场。贝瑟尔高中的冰球冠军队被选定和当地临时成军的童军队打一场冰球友谊赛。

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后,杰森没打算去凑热闹,但教练打电话来,说他有义务为球队效力。但教练没具体说,杰森得以什么姿态抵达。离镇上的闹市区有十五分钟的车程,在路上他喝了750毫升爸爸的杰克丹尼威士忌。

杰森坐到板凳上穿冰鞋,摩斯已经在溜冰场上了。“你迟到了。”摩斯说。

杰森把鞋带打双结后,抓起球杆快速地从摩斯旁边经过。“你是来讲话的还是来打球的?”他飞快地溜到场中央,绕过几个连溜冰都溜得不利落的小孩。摩斯和他碰头,他们用一连串复杂的手法传球。场外,家长们欢呼着,以为这是游艺会的一部分。

教练大喊开球,杰森溜去就位。他面对的童军队男孩只到他屁股那么高。球掉下来,高中队让小孩抢到。杰森去干扰他的球棍,偷走球,把它带到球门那里。他把球向球门的右上角挥去,那个地方小个子的守门员不可能阻止得了进球。杰森得分了,他兴奋地使劲在空中挥动球杆,环视其他的队友,可他们都犹豫不前,观众也不再欢呼。“我们不是应该进球吗?”他口齿不清地大喊,“这里连规则都改了吗?”

摩斯把杰森带到溜冰场的旁边:“老兄,这只不过是池上冰球,而且他们只是小孩。”

杰森点头,甩一甩头。又一次开球,这次小孩拿到球,杰森慢慢地往后溜,无意去追球。他不习惯在没有护墙的场地打球,他被这临时溜冰场衬里的塑料边绊倒,跌到了观众的手臂上。他看到丽芙儿·盛托瑞利-温斯坦,还有其他半打同校的学生的脸。“对不起。”他呢喃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他再踏到冰上,杰森朝球溜去,用屁股将一个球员撞开。他的对手只有他体型的一半大,体重约是他的三分之一,那小孩被他撞飞起来。

男孩撞到了同队的守门员,他们滑进球门撞成一堆,哭了起来。杰森看到小男孩的爸爸穿着普通鞋子匆忙跑到冰上。

“你今天哪根筋不对?”摩斯溜近杰森问。

“是意外。”杰森回答,但摩斯在他背后闻到了酒味。

“教练会臭骂你一顿。你溜走吧。我帮你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