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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护士站起来说,“你不能进去!”

“翠克西?”丹尼尔喊道,病人们都从帘子后的私人隔间盯着他,他们要么脸色苍白,要么流着血,相当虚弱。“翠克西!”

一个护工来抓他的手臂,他把那个粗壮的男人甩开。他走过转角,撞到一个穿着白得像鬼的袍子的住院医师身上,然后发现自己无路可走了。他转过身继续叫翠克西的名字,然后,他听到了翠克西叫他的声音。

他循声走进迷宫般的走廊,终于看到了她。“我在这里。”他说,她看到他,泪水夺眶而出。

“我迷路了,”她在他的怀里哭,“我不能呼吸。他们都盯着我看。”

“他们是谁?”

“候诊室里所有的人。他们都在猜我有什么毛病。”

丹尼尔握起她的双手:“你没有毛病。”他心疼得像裂了开来。

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靠近他们。“翠克西·史东?”她说,“我是贾尼丝,性侵害顾问。由我来回答你和你的家人的问题,帮助你们了解接下来的事。”

丹尼尔无法透过浓妆看清这个女人。如果这个女人是来为翠克西服务的,她浪费了多少时间在粘假睫毛、抹艳丽腮红上?她本来多快就可以赶到?

“我先说重点,”贾尼丝看着翠克西说,“这不是你的错。”

翠克西瞅着她:“你根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知道任何人都不该被强奸,不管她是谁或她做了什么。”贾尼丝说,“你洗过澡了吗?”

丹尼尔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翠克西还穿着被撕破的上衣,眼睛下面有浣熊般的睫毛膏污渍。她想洗澡——那就是为什么丹尼尔会在浴室找到她——可是丹尼尔知道不能让她那么做。证据,这个词像一条鲨鱼一样蹿进他的脑袋。

“要报警吗?”丹尼尔吃惊地发现是他在问这句话。

贾尼丝转向他说:“任何性侵案件,医院都会自发报警。”她说,“至于翠克西要不要起诉,则由她自己决定。”

她会对那个狗娘养的浑小子起诉,丹尼尔想,她不愿意我也必须说服她。

他紧接着想:如果我强迫翠克西做她不想做的事,那我和杰森·安德希尔有什么两样?

贾尼丝简要地讲了接下来要做的检查,翠克西摇头,双手抱住自己。“我改变主意了。”她声如蚊蝇地说,“我要回家。”

“翠克西,你必须看医生。我会全程陪着你。”她转头问丹尼尔,“有没有史东太太……?”

这问题好极了,丹尼尔想,“她在路上了。”他说。现在这句话或许不是谎言。

翠克西抓他的手臂:“我爸爸呢?他可以陪我进去吗?”

贾尼丝看看丹尼尔,再看看翠克西,然后看回丹尼尔。“是骨盆腔内诊。”她含蓄地说。

上一次丹尼尔看到翠克西的裸体,是她十一岁的时候,她正准备洗泡泡澡。他走进浴室,以为她只是在刷牙,他们同时愣住了,盯着镜子里她正在发育的身体看。在那以后,他会小心地敲门,如同在她周围拉上隐形帘子一样保持距离,给她隐私。

他小时候住在阿拉斯加,常遇到只因为他是个kass'aq(白人)就讨厌他的尤皮克族爱斯基摩人。不管他还只是个六七岁的孩子,不管他从未骗走他们的土地、工作失职或做其他令他们不满的事。他们只是看到丹尼尔是个白人,联想这个他们痛恨的种族,他便成了磁铁,吸引他们的愤怒。他现在想象着,身为一个性侵检查室里唯一的男性会是什么样子。

“拜托,爸爸。”

翠克西的眼神透着恐惧,她知道即使现在有贾尼丝陪着她,她也会孤单,贾尼丝毕竟是陌生人,她不要再冒这个险。丹尼尔做了个深呼吸,走在翠克西和贾尼丝之间,朝走廊去了。进入诊疗室,他扶翠克西爬上一张轮床。医师立刻就进来了,她是个娇小的女人,穿着刷手衣和白袍子。“你好,翠克西。”她说。她有点惊讶看到丹尼尔,一个父亲,而不是母亲,但她没说什么。她直接走向翠克西,捏捏她的手。“你已经非常勇敢。我对你要求的只是继续保持。”

她递了一张表格给丹尼尔,请他签名,解释说因为翠克西未成年,家长或监护人必须授权医师采集信息。她量翠克西的血压和脉搏,在病历板上做记录。然后开始问翠克西一连串问题。

地址?

你几岁?

性侵是哪一天发生?大约几点?

加害者的性别?加害者的人数?

丹尼尔感觉衣领下冒出一层汗。

被性侵后你有没有冲洗、洗澡、排尿或排便?

被性侵后你有没有呕吐、进食或进水、换衣服或刷牙?

他看着翠克西对这些问题都摇了摇头。她每次回应前,都先瞥丹尼尔一眼,仿佛他的眼睛里有答案。

你在过去五天内是否曾有双方情愿的性交?

翠克西僵住,这次她的目光避开了他的审视。她咕哝了一句。“对不起,”医师说,“我没听到。”

“这是第一次。”翠克西重复道。

丹尼尔感觉诊疗室膨胀、膨胀,然后爆炸了。他依稀知道他自己退了出去,看着翠克西的脸渐渐模糊,她白皙的椭圆的脸边上还在流血。他试了两次才转开门把。

他一拳打在外面的砖墙上。他流着泪一次又一次地猛捶墙上的水泥,直到一位护士领他走开,清洗从指节流出来的血,再用绷带把他受伤的手掌包扎起来。他任护士摆布,突然明白翠克西不是唯一受伤的人。

翠克西不在诊疗室。她的身体可能在,可她的灵魂飘着,盘旋在天花板上的左上角,看着医生和一个女人,在帮助一个可怜、伤心、崩溃的女孩。

她不知道他们是否知道,眼前的病人只是个躯壳,像一个被蜗牛遗弃的壳,那个壳已经不适合她了。本以为上过医学院的人,能够用听诊器听出病人的身体里是空的。翠克西看着自己僵硬笨拙地站到一片白色的纸上面。她听到罗斯医生要求她把衣服脱下来,对她解释,衣服上可能有警方用得上的证据。她听见自己说:“我可以拿回来吗?”

“恐怕不能。”医生回答。

“你爸爸会回家帮你拿替换的衣服。”贾尼丝补充说。

翠克西低头看着妈妈的透明上衣。她会杀了我,翠克西想,然后她差点笑了出来。妈妈得知出了什么事时,还真的会注意到这件古怪的上衣吗?翠克西缓慢地、机械地把衣服脱下来。她突然想到手腕上的绷带。已经来不及了。

“这是怎么回事?”罗斯医生问,她轻柔地碰了碰固定绷带的金属别针。

翠克西慌了。医生如果知道她割自己的手腕会怎么说?她会被丢进精神病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