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第4/5页)

他呕吐完了,想起来应该跟上去,弄清楚她是谁,再继续刚才的好事。他也站起身,向剧场门口走去。

前门入口处站着一个穿白上衣的姑娘,正好背对着他。附近也没有别的人。她肯定是刚才同他亲热过的女孩,他立刻朝她冲过去。剧场前的广场上被几盏水银灯照得通亮。夜空勾勒出广场四周榆树茂密的冠影。榆树上方是满天闪亮的星斗。

那姑娘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转回身,瞪着他,惊讶得张开了嘴巴。她有两颗突出的小虎牙,使得脸上的五官显得甜美精致。也许她还是个大学生呢。他冲过去双手搂住她的腰,哼唧着说:“宝贝,咱们再来一次吧!”

她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差点把他吓趴下。两个男人从剧场里跑出来,大叫:“不许动!”

“救命啊!”她叫起来,“抓流氓啊,他要跟我犯坏啊!”

满津撒腿就跑,双腿禁不住哆嗦起来。“站住,站住!”那两个男人冲他喊。他们紧跟着追上来,皮鞋后跟敲打着水泥小路。

满津拐了两个弯,前面就是铁路医院的围墙。他翻过墙跳进一个花圃里,溅起一阵花粉和尘土。他慌忙爬起来继续向前跑。那两个人也爬墙过来继续追,边追边冲前面的人喊:“截住他,截住那个流氓!”满津穿过一片柏树灌木丛,朝医院大门口奔去。

他老远就看见门卫挥舞着一支手枪向他这边跑过来,满津赶紧站住,把双手举过头顶。那两人从后面抓住他,把他按倒在地上。其中一人照他脸上踢了一脚,满津立刻鼻血长流。“你们弄错了!”他呻吟着说,“我是看错人了,我没想耍流氓。大哥,别—别打呀。”

“住嘴!”那个高个的一把掐住他的脖子,“走,咱们到公安局说去。”

满津知道这个时候哀求也没用,只好乖乖让他们从背后用一根鞋带把他的两个拇指绑在一起。他努力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天哪,他怎么才能让警察相信他不是要调戏那姑娘?他生怕到公安局警察可能会把他臭揍一顿。

铁路公安局里值班的两个警察当中幸好有一个人认识满津,所以他们给他松了绑,也没有像平时逮到的流氓那样对他拳打脚踢。他们把他锁在一间不大的办公室里,四面墙上挂满了各类镶框的奖状。警察随后在另外一间屋里问了那个姑娘和两个男证人一些问题。满津看着自己汗衫前襟上的血迹不禁抽泣起来。他在心里咒骂那个给他招惹这么多麻烦的陌生女子。要是他不来看这场倒霉的电影就好了。要是他今天晚上能够克服自己的懒惰,待在办公室里练字就好了。几只苍蝇嗡嗡地绕着他飞,想舔他胸前的血迹。他挥手赶着苍蝇。尽管他内心充满对自己的厌恶,但是他不时闻闻手指尖。从指甲上传出来的是一种特殊的气味,就像新掰开的核桃仁。

他听见那个姑娘在隔壁的办公室里边哭边对警察说他想要强奸或是绑架她。满津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浑身上下止不住地打哆嗦。他从玻璃窗往外看,有四条沿街的电线从楼外的窗户底下经过。他是待在三楼的办公室里,根本不可能逃跑。

半个小时后门开了,他的顶头上司常伯藩和三个警察走了进来。一个身材肥胖、挺着啤酒肚的警察。另外一个瘦削秃顶,还有一个满脸的稚气,好像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他们坐下开始审问满津。伯藩说:“沈满津同志,你知道这是严重的犯罪行为。我一向认为你是个好同志。你一定要老实坦白。如果你犯了罪,只要尽快坦白交代才能争取宽大处理。”

满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足足一分钟说不出话来。秃顶警察从抽屉里拿出一根皮革做的苍蝇拍,啪啪地拍打着苍蝇。

胖警察冲满津喝道:“行了!你刚摸完人家大姑娘,现在倒没胆子说话了。”

“不—我不是有意的。”

“别哭了。”伯藩说,“沈满津,你现在就把事情的经过说说。你要是不能证明你清白无罪,就得下大狱,明白吗?”

满津止住了眼泪。他慢慢调整了呼吸,开始讲起发生在电影院里的事情。那个一脸孩子气的警察在一个大夹子上记下他的口供。满津讲述着,时时被警察们的笑声打断。他竭力想使自己的头脑冷静,唯恐他们怀疑自己说的不是实话。他为了证明那个坐在自己身边的女子更像剧场门口的姑娘,一口咬定她也穿的是白上衣,而且看见她慌忙朝前门跑去。他说:“我从后面以为门口的姑娘就是那个穿白衣服的女人。”三个警察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那女人长得啥模样?”秃顶警察问。

“剧场里太黑,我没看清她的脸。”

“你都认不出她,我们咋相信你呢?”

“这话不假。”胖警察插进来说,“强奸未遂起码要判三年。你说一个女的在公共场所和你干那事,这话谁会信呢?你拿我们当什么人了?”

“我没说假话。我真的是把那姑娘看成别人了。”满津意识到他无论如何不能改口,即使他证明不了那个神秘女人的存在,也要咬定是认错了人。这是他唯一的生路。

“慢着。”伯藩突然发话了,手里举起那个笔录口供的红夹子,“那姑娘是这么说的。”他念起来,“他抱住我说,‘宝贝儿,咱们再来一次吧!’”

“那又怎么了?”胖警察不以为然。

“这就是说在他抱住那姑娘之前,在剧场里确实有过啥事。要不他干啥说‘再来一次’呢?”

胖警察从伯藩手里拿过红夹子又仔细看了看。他嘴里咬着一支玉石烟嘴,吐出一口烟。他抬起头说:“他得告诉我们那个女流氓是谁。要不我们怎么向人家女孩子家里交代啊?她是南副市长的女儿。”

这最后一句话差点把满津吓得昏过去。他觉得眼前一片模煳,赶紧闭上眼睛。他脑子里昏沉沉的,不能想事情,也回答不了他们的问题。

“先让他休息一会儿,行吗?”伯藩建议说。

三个警察站起来,到另外一间屋里喝茶去了。伯藩凑到满津跟前,拍拍他的肩膀:“小沈,你一定要认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即使你不进监狱,如果不能洗刷这个污点,你的政治生命也就完蛋了。算你运气好,他们打电话找到了我。换了别人,那就不知道会出啥事呢。”

“常书记,我真的不知道那女的是谁。”

“你再好好想想,在剧场里你都碰见谁了。”

“我只看见了王婷婷。”

伯藩的眼睛立刻睁大了:“她坐你旁边了?”

“我不知道她坐哪儿。”

“她穿的啥衣裳?”

“白上衣,粉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