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后记

《阿斯塔菲耶夫散文选》是由《树号》、《俄罗斯田园颂》和刊登在报刊上的一些作品精选而成的。

阿斯塔菲耶夫的创作始于40年代末50年代初。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融雪》并没有使他在文坛上获得殊荣。相继出版的《隘口》、《老橡树》等才让他获得了一定的知名度,跨越过了他创作道路上的“隘口”。60年代是作家创作的多产时期,发表了《陨石》、《盗窃》、《战争在某处轰鸣》、《最后的问候》等作品,这些作品使作家获得了广泛的声誉。70年代有三部重要作品发表,它们是:《牧童与牧女》、《俄罗斯田园颂》和《鱼王》,其中《鱼王》获得了 1978年度苏联国家文学奖金。进入80年代作家的创作体裁进一步拓宽,先后发表了文学评论集和政论集《在战壕里》和长篇小说《忧郁的侦探》等。90年代初《树号》续集又与读者见面了,我们也从其中选择了若干篇收在这本散文集中。接着作家又相继推出了长篇小说《珍藏隐秘的书》、《受诅咒的和被杀害的》。据作家本人说《受诅咒的和被杀害的》共分三卷,仅头两卷就有六百五十页之多。书名本身就是作品主题的概括。作家解释说:“所有在地球上引起骚乱、煽动同胞自相残杀、制造死亡的人们,都必然会受到上帝的诅咒和惩戒。”当问起他为什么要写这么长的作品时,他说:“我的内心灼热,在燃烧。”有的从战场上生还至今仍然健在的老战士写信给阿斯塔菲耶夫,一位叫别克托夫的人在1993年初写信说:“我不信仰上帝,但是至高无上的上帝会要求您,维克托·彼得洛维奇完成这部长篇巨制。如果您不完成,还有什么人能来完成它呢?……看来唯有您,能够创作出那些久已不在人世的普通士兵的故事……您一定会挑起这副重担的,因为几百万士兵的精神和灵魂在向您呼唤,在给您以帮助。您是知道的,那些被打死的士兵,他们连一个简陋的棺木都没有……”。

1990年秋末冬初,阿斯塔菲耶夫作为文学界代表团成员之一访问了北京、上海和南京。我们相约在北京见了面。这是一次难以忘怀的会见,译者与这位作家神交已久,早在80年代初阿斯塔菲耶夫的作品就深深地吸引着我,我曾为他笔下普通人命途多舛而洒下同情泪,他塑造的众多平凡人物所具有的朴素而高尚的道德力量也强烈地撞击着我的心灵。我发表过探讨阿斯塔菲耶夫早期道德题材作品的文章《天生的道德探索作家和人性诗人》,发表过评论他的力作《牧童与牧女》的论文《故事·重唱·彩绘》。阅读他的作品时,提笔评论他的作品时,我能够感应到他那质朴淳厚的品德、直抒胸臆的风格和对大自然博大而深沉的爱心。尽管如此,在等待会面的时刻,我仍然有些紧张。可是当作家缓步走来时,我看到的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他的皮肤粗糙,脸上印满了深深的皱纹,身材虽然魁梧,却多少有些病态,上楼时气喘吁吁。他的服饰极其普通,完全不像是大作家的打扮,说话时嗓音浑厚,略带喑哑。他平易近人,和蔼可亲,活脱脱是一位好心肠的西伯利亚大叔。我们很快便像久别重逢的朋友一样交谈了。我向他说明了来意,转达了出版社和译者希望他为中译本写一篇序言的愿望。听到我的介绍,他脸上的皱纹舒展开了,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火花,从作家说话的声音里听出了难以掩饰的激动。他欣然应允了我们的要求。接着我们谈到了两国文学的交流。他很高兴中国出版了他的《鱼王》、《牧童与牧女》、《忧郁的侦探》等作品,他感到更为兴奋的是中国有人研究和评论他的创作。他谈起了他非常喜欢中国唐代伟大诗人杜甫,他曾经为本国的文学爱好者开设过杜甫诗歌的讲习班。当然,话题更多地集中在这本散文集上。作家特别介绍了《树号》的创作情况,并且表示他赞赏我们敢于翻译这部作品的勇气。他指出《树号》断断续续地写了将近三十年。在创作其他作品的间歇或停顿的时刻,在他有感待发,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的瞬间,他写了一些短篇作品,收集在《树号》中。《树号》内容广泛,体裁多样,寓意颇深,他还告诉译者《树号》的文字比较艰涩,如果有什么问题,他愿意帮助解决。我们分手时他表示希望很快见到中译本的散文集。

阿斯塔菲耶夫实现了自己的许诺,甚至可以说超额兑现了原来的诺言。他回国后立即通过莫斯科的一位来中国访问的作家给我们捎来了他特意为散文集中文本写的序言。但很遗憾,转寄过程中中译本序言原稿丢失了,我们没有收到。后来我们在乌克兰访问时,从基辅给居住在克拉斯诺亚尔斯克的阿斯塔菲耶夫寄去了一封信。作家又寄来了一份序言。而且又是命运巧合,在我们离开基辅回国前两个小时收到了它。同时还收到了作家作品书目索引。

《树号》是一部比较特殊的作品,树号,是在原始森林中行走的先行者们在树干上砍出的长方形痕迹,砍掉树皮后,露出树木的本色。两个树号之间的距离,大体上是从这个树号可以肉眼看到另一个树号那么远。在莽林中只要循着树号向前走,就不会迷失方向,就会最终到达目的地。

阿斯塔菲耶夫各个创作阶段有比较集中的题材,有自己创作的里程碑和时代的烙印,但《树号》是一个幸运的例外。作家本人证实,几乎他刚一走上文坛起就开始写作《树号》了,他在文学的莽林里一面探索,一面砍下自己的“树号”,而这些“树号”又引导他向创作的原始森林的纵深前进,向陌生的领域开拓。如果说其他一些作品有其阶段性特征,那么唯有《树号》贯通作家整个的创作历史过程;如果说其他一些作品有各自的体裁和风格特征,那么唯有《树号》的体裁兼容并包,融合多种体裁于一体;如果说其他一些作品有其独特的调性,那么唯有《树号》是由多种调性构筑而成。谈到《树号》的体裁,评论界一直众说纷纭,诸如说是散文诗、抒情哲理微型作品、微缩劝谕篇、自由联想、回忆录、游记、短篇小说、自省……阿斯塔菲耶夫自己则称《树号》是作家与读者沟通、倾吐积愫的一种文学样式。我们着手翻译时,在选材过程中注意到了《树号》多样性的特点。我们既选择了《月影》、《芍药》、《古老的、永恒的》等抒情哲理散文,也选择了作家访问中国、法国、希腊、南斯拉夫等国时写下的异国情调浓郁的游记性文字;我们既选择了自述体回忆录《迟说的谢谢》,也选择了几篇只有几行字的微缩劝谕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