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2/11页)

“大家会告诉你,”瑞克嘶喊,语调更谦卑,“他们也对我说——他们在街上拦下我——摸我的手臂——‘瑞克,’他们说,‘自由主义除了一堆理想之外还有什么?理想又不能当饭吃,瑞克。’他们说。‘理想不能帮我们买一杯茶或一块小羊排,瑞克,老小子。我们不能把我们的理想放进奉献箱里。我们不能用理想付我们儿子的学费。我们不能让他们闯荡世界在最高法院争取一席之地时,口袋里除了理想什么都没有。所以,瑞克,’他们对我说,‘在我们这个时代,充满理想的政党有什么用呢?’”声音放低。手仍激动不已地伸到下面抚摸一个看不见的孩子的头。

“我告诉他们,戈尔沃斯的善良百姓,我也告诉你们!”同一只手往上挥指向天堂,忧惧有加的皮姆却看见梅克皮斯·沃德马斯特的幽魂从讲台跃下,让市政厅笼罩阴郁的光芒。

“我这样说。

理想就像星星。我们不能摘下星星,但它们的存在让我们获益无穷!”

瑞克的表现无可匹敌,不可能再好,也不可能更热情、更真诚。掌声如狂涛骇浪,信众随之站起来。皮姆随信众站起来,双手拍得比谁都大声。瑞克落泪,皮姆也热泪盈眶。善良百姓有了他们的弥赛亚,戈尔沃斯北区自由党的羊群已太久没有牧羊人了;自从开战之后自由党就没推出候选人。在瑞克身边,我们本地的自由党主席用力拍响他那双小地主的手爪,出神地对瑞克的耳朵吼叫。在瑞克的背后,整班朝臣以皮姆为榜样,站起来,鼓掌,大声加油:“瑞克!瑞克!戈尔沃斯!”这提醒了瑞克,再次转身面向他们,引用他从喜爱的综艺节目学来的台词,为朝臣指出群众:“请你们把这一切归于他们,不是我!”

但再一次,他的蓝色目光落在皮姆身上,说:“犹大,弑父者,谋杀你最好伙伴的凶手。”

或者,在皮姆看来他是这样说的。

就在这个时间,就在这个每个人都站起来、笑逐颜开、鼓掌的地点,皮姆埋下的炸弹爆炸了:瑞克背对敌人,面向皮姆和他挚爱的帮手,已几乎准备好,我相信,要唱起振奋人心的歌曲。不是《在拱门下》,那太世俗了,《前进,基督士兵们!》才是一流的。但突然之间,嘈杂喧闹声逐渐变弱,在我们面前倒地不起,接着是一片冰冻般的沉寂,仿佛有人打开市政厅宏伟的大门,把来自过去的复仇天使迎了进来。

某个不可靠的人在表演席下媒体坐的位置发言。起初四周很嘈杂,我们只听到一阵像抱怨似的鸣声,但鸣声停了。说话的人这次说得更大声。

她不是什么人,只是个该死的女人,带着男人直觉就讨厌的尖锐爱尔兰口音,以其重要性与动机引诱你注意。一个男人吼道:“别出声,女人!”

然后:“安静!”然后:“闭嘴,你这个臭婊子!”

皮姆认出是喝足葡萄酒的布尔金索少校的声音。

这位少校是个私枭,也是在我们伟大行动中令人困窘的右派法西斯分子。但刺耳的爱尔兰嗓音像门轴吱嘎作响,挥之不去,再怎么甩门或上油都无法让它安静下来。是个疲惫的管家婆,或许。

啊,好,有人抓住她了。又是少校——看他的秃头和办公室的黄色缎花领结。他出乎意料地叫她“我的好女士”,粗暴地把她拖向门边。但新闻自由制止了他。那些领薪水写文章的人从阳台探出头嘶吼:“你叫什么名字,小姐?”甚至:“向他抗议!”突然之间,布尔金索少校不再是绅士或官员,而只是个双手抓住尖叫不已的爱尔兰女人的上流阶级鄙夫。其他的女人也大声抗议:“放开她!”

“拿开你的手,你这只脏猪!”有人大叫:“黑褐队(Biack and Tan,1921年奉命镇压爱尔兰叛乱的英国警卫队)杂碎!”

接着我们听见她,接着我们看见她,很清楚。

她个子娇小,非常愤怒,一身黑衣,有寡妇的精明。她戴了一顶药盒似的帽子。从帽檐边上被她自己或别人扯破的缺口垂下一点黑色面纱。基于群众看好戏的心态,每个人都希望听到她开口。

她或许是第三度提出问题。她从唇舌前端发出土腔,而且显然透过微笑发出声来,但皮姆知道那不是微笑,而是太过强烈而无法藏在心里的憎恨狞笑。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她才刚学会的,但用她自己排列的次序。目的是攻击,清楚无误。

“我想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果你允许的话,先生——戈尔沃斯北区选区的自由党国会候选人——曾经因为诈骗和盗用公款入狱服刑。

谢谢你。”

她的箭射向他的背时,瑞克面对着皮姆。瑞克的蓝眼睛因突如其来的冲击而睁得大大的,但仍然动也不动地停留在皮姆身上——正如五天之前,瑞克躺在放满冰块的浴缸里,双脚交叠,眼睛睁开,说:“杀了我是不够的,老儿子。”和我一起回到十天前吧,汤姆。兴奋的皮姆从牛津欢心雀跃地抵达,身为国家的捍卫者,他决定在民主程序之下暂且搁置自己时强时弱的权势,好好在雪地里找些乐趣。竞选活动仍如火如荼,但通往戈尔沃斯的火车在诺利奇就已裹足不前。那是个周末,而上帝规定英格兰的补选于周四举行,即使他早已忘了是什么原因。那是个傍晚,候选人和他的党徒在跳爵士舞。但当皮姆手里拎个袋子站在诺利奇富丽堂皇的火车站,忠心耿耿的希德就站在栏杆边,一辆漆着皮姆标志的竞选车等着要带他赶赴当晚的重头集会,预定九点钟在一个名叫水边小切德沃斯的村庄举行,据希德说,那里的最后一位传教士只沉迷于喝茶。

车窗上贴了一张写着“皮姆:平民之子”的海报,遮住了光线。瑞克的大头——那个他很乐意出售的头——黏贴在行李厢上。一个比船炮还大的扩音器绑在车顶。一轮满月升起。雪花覆盖田野,天堂就在我们四周。

“我们开到圣莫里茨去吧。”希德递给他一块梅格做的肉饼时皮姆说。希德大笑,挠乱皮姆的头发。希德不是个专心的司机,但小路没有人车,雪花悄然无声没有障碍。他带了一个装满威士忌的姜汁墨啤瓶子。他们在满是树篱的小路间迂回前进,不时喝上一大口。一边借酒提神,希德一边对皮姆简报战况。

“我们讨好了那些不太拘泥礼拜形式的人,狄奇,但我们却刺激了那些有家产的人,虽然我们不那么官僚。”

“我们一向如此。”皮姆说,希德给他一个白眼,免得他太自鸣得意。

“我们不看好无所不在的高贵保守党,他们在各个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