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第3/7页)

一整个夏季学期都奉献给女人了。皮姆从未如此深陷爱河。他对遇见的每一个女孩献上爱意,急着想克服自认为女生对他所抱持的负面看法。

在隐秘的咖啡馆里,在公园的长椅上,或在阳光灿烂的午后漫步在伊希斯(lsis,埃及女神,主司丰饶)旁,皮姆握住她们的手,凝视她们迷惑的眼睛,倾诉一切他曾梦想听见的话。如果今天与某人在一起觉得不顺心,他便保证明天和另一个在一起会更好,因为年龄,智识与他相当的女生对他而言是很新奇的,但一旦她们不甘于从属的地位,他就惊慌失措。如果和所有的女孩在一起都觉得不顺心,他便写信给贝琳达,因为她向来不吝回信。

他的情话从不重复;他不是个愤世嫉俗的人。他对一个女孩谈起他重回瑞士舞台的野心,因为他在那里曾轻松的功成名就。她应该学德语,跟他一起去,他说;他们可以一起演出。对另一个女孩,他说自己是个庸碌的诗人,描述自己在残暴的瑞士警方手中遭受虐待。

“但我还以为他们非常中立,而且人道!”她大叫,他描述自己越过边界到奥地利之前所受的折磨,令她心惊胆战。

“如果你与众不同,”皮姆冷酷地说,“如果你拒绝遵从资产阶级规范,他们就不会放过你。

那些瑞士人有两条真正重要的法律:你不能贫穷,你不能是外国人。而我两者兼具。”

“而你熬过来了。”她说,“真是不可思议。

我从来没有这样的经验。”对第三个女孩,他自称是个饱受命运捉弄的小说家,他还没拿给出版商看的书稿,全藏在家里的一个旧档案柜里。

有一天,洁米娜来了。她母亲送她到牛津的秘书学院来学打字、忙跳舞。她长腿、心烦气躁,像某个老是迟到的人。她比以前更漂亮。

“我爱你。”皮姆告诉她。在他房里,他拿几片水果蛋糕给她。

“无论我在哪里,无论我必须忍受什么,我一直都爱你。”

“但你必须忍受什么呢?”洁米娜问。

对洁米娜而言,顶级的特殊性是绝对必要的。

他的回答让自己也大吃一惊。事后,他断定这个答案早就等在他内心,在他来不及阻止之前就脱口而出。

“为了英国。”他说,“我很幸运还活着。如果我告诉别人,他们会杀了我。”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是秘密。我发誓绝对不说。”

“那你干吗告诉我?”

“我爱你。我必须对别人做很坏的事。你无法想像独自守着秘密是什么滋味。”

皮姆听见自己说这些话时,想起艾塞尔在出事前不久对他说的话:只有生命,一去不返。

下一次与洁米娜见面,他谈及他可怕至极的秘密任务中共事的一个勇敢女孩。他心中浮现出一张模糊的战时照片,照片里的美丽女子每周跳伞到法国而赢得乔治勋章。

“她名叫温迪。我们一起执行对付俄国人的秘密任务。我们是伙伴。’“你和她做了吗?”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是专业。”洁米娜大惑不解。

“你是说,她是妓女?”

“她当然不是。她和我一样,是情报员。”

“你和妓女做过吗?”

“没有。”

“肯尼有。他和两个做过。一头一个。”

什么一头一个?皮姆想,颇有尊严受伤的愤怒感觉。我是一个秘密情报员,而她竟和我谈性!

在绝望中,他写了长达十二页的信给贝琳达,倾诉他对她的柏拉图式爱情,但等她的回信寄到时,他早已忘了当时心中的情感。有时洁米娜会到大学来,没化妆,头发塞在耳后。她躺在床上,趴着读简,奥斯丁,不时高踢光裸的腿或打哈欠。

“你可以把手放到我裙子上,如果你想的话。”

“我很好,谢谢。”皮姆说。

他太有礼貌,不敢太过打扰她,他坐在椅子上读《古高地德语文学手册》,直到她扮个鬼脸离去。此后好一阵子,她没再来拜访他。他仍然在电影院瞥见她。七家电影院,一周七天换着看。

她每次都和其他男人一起来,有一次,就像她弟弟一样,同时和两个男人一起。差不多就在这段时间,贝琳达有次来和她住在一起。但贝琳达告诉皮姆说她应该避开他,否则对洁不公平。皮姆无所不用其极地想引起洁米娜注意。他独自用餐,看起来魂不守舍,但她仍然没来找他。一天傍晚,经过一堵砖墙,他握起拳头奋力捶打到指节流血,然后冲到她位于莫顿街的昂贵住处,找到正用电炉火烘干头发的她。

“你和谁打架了?”她一边涂碘酒一边问。

“我不能说。有些事永远阴魂不散。’她把电炉仰放,替他烤吐司,一边继续梳理头发,透过发丝望着他。

“如果我是男人,”她说,“我才不会浪费力气去打人。我不会去玩橄榄球,不会去打拳击,不会去刺探别人。我甚至不要骑马。我会全省下来,用来打炮,一次,一次,又一次。”

皮姆离开,心中再次积了一肚子火,因为那些无法理解他崇高天职的人所表现出的轻浮言行。

亲爱的贝琳达:你能帮帮洁米娜吗?我就是无法忍受看到她这样误入歧途。

皮姆知道自己在引诱上帝吗?当然,这么多年之后,在狂风大作的海滨之夜尝试写作的此时,我知道。除了造物主之外,他编出的荒唐故事还能刺激谁呢?皮姆召唤自己的命运,就像在祷告中指名道姓一般确定无疑,上帝也以慈恩响应他,一如上帝惯常的作为。皮姆幻想的自我已等在前面,如同上帝之眼无法忽视的诱饵,不到二十四小时之后,当皮姆走出来看这个星期六早餐之前的清晨有谁爱他时,上帝的回应已在门房的小屋里等待他。哇!一封信!蓝色的!会是洁米娜寄的?——还是品德高洁的贝琳达,洁米娜的朋友?是拉拉姬,也许——或者是波莉,或普露登丝,或安妮?答案是,杰克,不是他想到的任何人。这封信,就像许多不好的事情,都从你而来。

你从阿曼写给皮姆,通过特鲁西尔一阿曼民兵团(Trucial-Oman Scouts,特鲁西尔-阿曼民兵团为英国统治阿拉伯半岛期间训练的自卫兵力素质极为精良,成为日后阿拉伯联合酋长国精锐武力的基础)转交,因为信是用邮袋送回英国的。虽然邮票是不褪色的蓝色英国邮票,邮戳是白厅邮戳。

亲爱的马格纳斯:

你一定已经看见信头了,我放下伯尔尼安逸的生活,迎接更严苛的命运,投身此地的军事任务,生活当然更为刺激I我还在替教会打杂,我必须说,有些阿拉伯人唱得还真好。我写这封信有两个目的:一、祝你学业顺利,再次重申我乐见你的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