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第4/11页)

惟一的问题是,只在天堂才有。

英国人派出了他们通常极难应付、太过能言善辩的团队。霍伯斯鲍恩,安全组织的第二号人物,内阁办公室的蒙特乔伊,外交部的道尔尼,全都姿态各异地懒洋洋坐着,露出或怀疑、或摆明了轻蔑的神情。只有配置改变了,雷德勒注意到,一直以来布拉德福都象征性地坐在卜拉梅尔身边,今天那个位子给了卜拉梅尔的打手奈吉尔,布拉德福高升到主桌,像只老灰鸟怒目圆睁扑向猎物般主持会议。桌子另一侧的美国人只有四个。

在我们的特殊关系里,这是典型的一例,英国人数硬是比美国多,雷德勒想。在实战上,中情局的火力远胜过这些混蛋,约是90比l。而在这里,我们却是受迫害的少数。雷德勒右边的哈瑞·华斯勒,才刚清清喉咙,终于开始努力推动他坚持称之为,呃,发展中形势的复杂计划。雷德勒的左边是迈克·卡佛,伦敦情报站主任,一个被宠坏的波土顿百万富翁,公认聪明出色,但雷德勒却看不出有任何足资佐证之处。在他下方是卓越出众的阿塔利,情报部门快抓狂的数学家,好像一路被抓着头发从兰利飞来。在他们之间,我,格兰特·雷德勒三世,不讨人喜欢,甚至连我自己都不喜欢,这个来自印第安那州南湾野心勃勃的法律小子,为求升迁不眠不休的努力,把每一个人再次拖到这里,证明早在六个月前就已证明的事,也就是,计算机没捏造情报,没以怨报德,没蓄意毁谤英国情报组织地位崇高的人士。计算机不考虑魅力、种族或传统,只陈述有失体面的事实,而且告诉了不遗余力让自己变得更讨人厌的格兰特·雷德勒三世。

雷德勒颓丧地听着华斯勒笨拙的说明,觉得他自己,而不是华斯勒,才是异类。这位是伟大的哈瑞·E.华斯勒,在兰利是高坐上帝右手边的人物。是《时代》杂志推崇的美国传奇冒险家。不仅参与策划猪猡湾事件(Bay of Pigs,1961年美国中情局为推翻卡斯特罗政权,秘密招募古巴流亡人士加以训练,组成古巴反抗军,于古巴南部猪猡湾登陆作战,但以失败告终),也在越战中主导多项顶尖的情报工作。他让中美洲濒于破产的经济更超乎预期的摇摇欲坠,也与黑手党最出色也最聪明的首脑秘密同谋。而我,是个野心勃勃的人物。

我在想什么?我在想,讲话都讲不清楚的人,头脑也清楚不到哪里去。我在想,自我表达等同于逻辑,如果以此标准来看,哈瑞.E.华斯勒颈部以上的部分都不存在了,尽管我宝贵的未来还掌握在他手中。

让雷德勒松一口气的是,华斯勒的声音突然重拾信心。那是因为他在读雷德勒的简报数据。

“1981年3月,在一份评估甚具可信度的投诚者报告中……”化名邓伯,雷德勒自动想起,他自己也变成了一部计算机:由资源处安置在巴黎,和一名妓女住在一起。一年之后,变节的却是那名妓女。

“1981年3月,信息情报报告指出……”

雷德勒瞄了阿塔利一眼,希望捕捉他的目光,但阿塔利忙着听他自己的信号。

“1982年3月,波兰情报组织内部的消息来源联络访问莫斯科时得到警告……”化名马斯塔法,雷德勒不寒而栗地回想,在波兰安全单位的审讯中因过度热心协助而死。伟大的华斯勒笨手笨脚几乎跌倒地抛出这个早上最有力的一句话,努力不读错。

“这些迹象的要旨,各位‘闲’生,完全一致。”他宣布,“也就是说,匿名的西方情报组织在巴尔干地区的所有作业,都在布拉格的捷克情报部门掌控中,情报的泄露就在华盛顿的英美情报同盟眼前不断发生。”

但没有人轻举妄动。卡鲁瑟上校(Colonel Carruthers,科幻电影主角,为探索火星的太空船船长)没取下他的单眼镜大叫:“老天在上,这个邪恶的骗子!”

华斯勒启示的感动力量已有六个月大了。这个案子长出的芦苇已凋萎,而且没有幽灵吟唱。

雷德勒决定改而聆听华斯勒没说的部分。没提到我被打断的网球训练,例如,没提到我危机四伏的婚姻,我们聊胜于无的性生活,我完全没尽到身为人父的责任,从早晨开始他们就逼我放下一切,指派我一天二十五个小时充当伟大华斯勒的超级奴隶。

“你有律师的训练,你懂捷克语,又是捷克专家。”人事处这样告诉他,“更合适的是,你没什么高尚的良心。去申请吧,雷德勒。

我们得靠你去做一些可怕的事。”没提到我彻夜坐在计算机前,打字打得指头都要断掉了,输人大量看似没有关联的数据。我干吗这么做?我怎么回事?妈呀,我只是觉得我的天分已经阔步迈出我的身体,我必须骑到它背上,奔赴我的命运。

所有过去或现在在华盛顿工作且能接触捷克目标的西方情报官员的名字与记录,无论是核心或边陲的人物,雷德勒只花了不到四天,就把所有不可思议的数据组合完成。他们接触过的每一个人名,他们差旅活动的所有细节,行为模式,性生活与休闲嗜好:雷德勒从星期五到星期一不眠不休地完成,让碧伊暗自为我俩祈祷。所有捷克信差、官员、合法或非法进出美国的旅客名字,还分别加上外形描述以防使用假护照。这些旅程的日期与名义上的目的、频率与停留天数。雷德勒花了短短三天三夜就把所有数据整理装订完成,让碧伊觉得他是和校勘处那个会从耳朵里喷出烟来的玛西·摩斯一起做的。

华斯勒仍然无视这些事实与属下崇高的牺牲,继续读那饶舌拗口的段落:“结合我们对捷克在支持以及,呃,以及与外勤情报员通讯之方法的一般性了解。”紧接着是一阵令人印象深刻的静默,因为与会者全忙着思考这句话的含义。

“喔,你指的是职业技巧,哈瑞。”波·卜拉梅尔说,只要觉得可以增添自己声誉的光彩,他绝对不会放过卖弄讥讽的机会。坐在他身边的小个子奈吉尔轻拍头发不让自己笑出来。

“嗯,没错,阁下,我猜这就是我的意思。”

华斯勒坦承道。蓬头乱发的阿塔利走上讲台,雷德勒很出乎自己意料的,竟感觉到一阵紧张兴奋。

阿塔利不用笔记,且有数学家惜言如金的习惯。除了名字之外,他讲话略带法国口音,但他用布朗克斯的拖长语调来掩饰。

“因为指标不断倍增,”他说,“我们部门奉命重新评估1981和1982年全年在华盛顿捷克大使馆屋顶,以及美国境内其他特定的捷克机构,特别是他们在旧金山的领事馆秘密发送的电波束。我们的人重新考虑跳跃距离、频率振动和可能的接收区域。他们追溯在那期间拦截的所有电波,虽然当时我们并没有办法破解他们最初传送的内容。他们准备了一份这些电波传送的时间表,用来比对可疑对象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