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水上聚会-2

“可我觉得我是,”厄秀拉说,“我觉得我是幸福的玫瑰。”

“天生的吗?”他嘲弄地问。

“不,是真正的。”她回答,感到受到了伤害。

“如果我们是末日,我们就不会是开端,”他说。

“不,我们是开端,”她说,“开端是从末日开始的。”

“是在它之后,而不是从它本身产生。是在我们之后,而不是从我们本身产生。”

“你是个魔鬼。你知道,真的。”她说,“你要毁灭我们的希望。你想要我们都死。”

“不,”他说,“我只想让我们知道我们是怎么一回事罢了。”

“你说的很对,”夜幕中传来杰拉德柔和的声音。

伯金站起身。杰拉德和戈珍走上前来。沉静中大家都开始吸烟,伯金为大家逐个儿点上烟,薄暮中亮起了火柴的火星,他们几人静静地在水边吸着烟。湖面变得暗淡下来,湖周围的陆地罩上了夜的帷幕,湖上的亮光渐渐隐去了。周围的空气神秘莫测,不知何处传来班卓琴一类的音乐声。

天上金色的光芒褪去了,明月升上来了,似乎微绽着笑靥。对岸黛色的林子隐入黑夜中去了。黑夜中,时而流曳着几道光线。湖面上,远远地闪烁着魔幻般的几缕光芒,象苍白的珠光,淡绿、淡红、淡黄三色兼而有之。随着游船驶进巨大的阴影中,随着灯火的闪动,光芒四射的船上奏出的乐曲声,远远飘过来。

一切都让灯光照亮了。这边,那边,无论是在朦胧的水面上还是在湖的尽头,都闪着灯光。湖水在白日的最后一缕光线照耀下呈现出奶白色,没有一丝阴影,只有从看不见的船上流泻出的孤独、细弱的灯光。没有桨声,小船悄悄地从惨淡的光线下驶入丛林笼罩下的黑夜中去,船上的灯笼似乎要燃起大火来,红朴朴、圆圆的,煞是可爱地悬挂在船头。湖水中映出点点跳跃着的灯光。水面上,到处都倒映着这些无声的流火。

伯金从大船上取来几只灯笼,四个人凑上去点亮它们。厄秀拉打起第一盏灯笼,伯金划亮火柴,从红色的灯笼口探进去,点亮了底部的蜡烛。灯笼亮了,大家都后退一步,观看从厄秀拉的手边垂下的绿色的灯笼,象一盏绿色的月亮在闪光,灯光辉映着她的面庞。灯光摇曳着,伯金弯腰凑到灯笼口去察看,灯光映得他的脸象幻影一样,没有意识,象魔鬼的脸。厄秀拉暗淡的身影靠近了伯金。

“挺好的,”她柔声地说。

说着她举起灯笼,灯光惊动了一群鹳,群起飞离黑魆魆的大地,飞掠过深蓝色的天空。

“真美。”她说。

“好可爱呀,”戈珍附和道。她也想优美地打起一盏灯笼。

“给我点一盏,”她说。杰拉德无能为力地站在一旁。伯金点亮了她举着的灯笼。她的心焦虑着等待看灯笼的风姿。这是一盏樱花草色的灯笼,上面插着高高的花朵,花朵衬着墨绿色的叶子,蝴蝶在清纯的灯光中围着花儿盘旋。

戈珍激动地大叫道:“太美了,啊,真是太美了!”

她的心确实陶醉在美之中了,她高兴得无法自己。杰拉德倾斜过身子,探进灯光中来,似乎是要看灯笼。他靠近她,挨着她,同她一起观赏着灯笼。她的脸转向他,灯光晖映着他们肩并肩站在一起,为他们的身影罩上了一层光圈,别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伯金朝旁边看看,走过去为厄秀拉点燃第二盏灯笼里的蜡烛。这盏灯笼底部是浅红的,绘着螃蟹和海草的图案,灯光照耀着螃蟹和海草在透明的海水中缓缓蠕动,似乎要上到熊熊的红色光焰中来。

“你既有了天,又有了海水。”伯金对她说。

“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大地。”她望着他照管灯火的手说。

“我一看我这第二盏灯笼就气得要死,”戈珍声音刺耳地叫道,那腔调似乎要把大家都吓跑。

伯金走过去点燃这只灯笼。它涂着可爱的深蓝色,底座是红色的,一条白色的大墨鱼正卷起细小的白色浪花儿来。墨鱼正从烛光中神情专注地漠视外面。

“真是太可怕了!”戈珍害怕地大叫起来。她身边的杰拉德忍不住轻声笑了。

“就是太可怕了嘛!”她惊叫道。

杰拉德又笑道:“跟厄秀拉换换,换那只螃蟹的。”

戈珍沉默了一会儿说:“厄秀拉,你能要这个吓人的东西吗?”

“我觉得这种颜色很好看。”厄秀拉说。

“我也是这么想,”戈珍说,“可是,你能把它甩到你船上去吗?你不想立即毁掉它吗?”

“哦,不,”厄秀拉说,“我不想毁了它。”

“那你拿那只螃蟹的换这一盏行吗?你真地不介意吗?”

戈珍说着上前来交换。

“不介意,”厄秀拉说着就让出了自己的灯笼,换回了那只绘有墨鱼的。

可是,对于戈珍和杰拉德流露出来的优越感她很反感。

“来,”伯金说,“让我把灯笼挂在船上。”

说着他和厄秀拉就向大船移过去。

“卢伯特,你要把我送回去。”杰拉德在黑暗中说。

“你不同戈珍一起划独木舟吗?”伯金说,“那更有意思。”

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伯金和厄秀拉提着晃来晃去的灯笼站在水边的阴影中。整个世界象一个幻影一般。

“这样行吗?”戈珍问杰拉德。

“对我来说很合适,”杰拉德说,“可是你行吗?会划吗?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拽我?“

“为什么不行呢?”戈珍说,“我拽你跟拽厄秀拉是一样的。”

从她的语调中他听得出来,她想坐独木舟,在独木舟里她就可以独自占有他了,人和船都得听她指挥。他莫名其妙地顺从了戈珍。

她把灯笼递给他,然后把灯笼上的竹杆固定在船尾。他随她上船,背冲着摇曳的灯笼站着,在四周投下重重的阴影。

“吻我一下再走,好吗?”他温柔的声音来自阴影中。

她对这话着实吃了一惊。

“为什么?”她问。

“你说为什么?”他反问。

她凝视了他好一会儿。然后她倾过身体,长久、富有韵味地吻了他,双唇在他的唇上逗留了好一阵子。在他仍然神魂颠倒、浑身各个骨节都燃着火的时候,她从他手中拿过了灯笼。

他们抬起独木舟放到水中,戈珍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杰拉德撑船离了岸。

“你划船手不疼吗?”她关切地问,“其实我划得也很好。”

“我不会让手疼的,”他压低嗓音柔和地说,那声音让她感觉到一种难以形容的美。

他靠近她坐着,离她非常近,就坐在船尾,他的腿伸过来,脚碰到了她的脚。她摇着橹,摇得很慢,很悠然自得,她启望着他对她说几句意味深长的话。可他却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