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地毯(第3/3页)

“当我骑马时我感觉到它要挣脱缰绳,”杰拉德说,“可我并没有因此而知道它有两个意志。我只知道它害怕了。”

赫麦妮不听他的话了。当这些话题出现时,她压根儿不去听。

“为什么一匹马愿意屈从于人的力量呢?”厄秀拉问,“对我来说这真是不可思议。我不相信它会这样。”

“可这是事实。这是最高级的爱的冲动:屈服于更高级的生命。”伯金说。

“你这种爱的理论是多么出奇啊。”厄秀拉调笑说。

“女人就如同马:两种意志在她身上起作用。一种意志驱使她彻底地去屈从,另一种意志让她挣脱羁绊,将骑马人投入地狱。”

“我就是一匹脱缰的马。”厄秀拉大笑着说。

“要驯服马是件危险的事,更何况驯服女人呢?”伯金说,“征服的本能会遇到强硬的对手的。”

“这也是件好事。”厄秀拉说。

“很好,”杰拉德脸上露出苍白的笑容说,“很有意思。”

赫麦妮对此无法忍受了,站起身悠哉悠哉地说:“这晚景儿太美了!我觉得美好的东西溶满了我的感觉,令我不能自己。”

厄秀拉见她对自己说话,就也站起身来,同她一起走入沉沉的夜色中。伯金在她眼里变成了一个可恶的自高自大的魔王。她同赫麦妮沿着岸边走着,一边采撷着优雅的郁金香一边聊着,谈论美好、舒心的事儿。

“你喜欢一件带黄点点的布衣服吗?”厄秀拉问赫麦妮。

“喜欢,”赫麦妮说着停下来观赏花儿,借此来理清自己的思绪并从中找到慰藉。“那不是很漂亮吗?我会喜欢的。”

说话间她冲厄秀拉笑笑,显得挺真切。

但杰拉德仍然同伯金在一起,他想要刨根问底,问清楚他所说的马的双重意志到底是什么意思。杰拉德显得很激动。

赫麦妮仍旧同厄秀拉在一起,两个人被一种突发的深情连在一起,变得亲密无间。

“我真不想被迫卷入这种对于生活的批评和分析中去。我其实是真想全面地看待事物,看到它们的美,它们的整体和它们天然的神圣性。你是否感到,你是否感到你无法忍受知识的折磨?”赫麦妮说着在厄秀拉面前停下,双拳紧握着。

“是的,”厄秀拉说,“我实在对说东道西厌恶透了。”

“你这样真让我高兴。有时,”赫麦妮再次停住脚步对厄秀拉说,“有时我想,如果我还不软弱,还能抵制,我为什么要屈服呢?我感到我才不会屈服呢。那似乎会毁灭一切,一切的美,还有,还有真正的神圣性都被毁灭了,可是,没有美,没有神圣,我就无法活。”

“没有它们的生活简直就不是生活,”厄秀拉叫道。“不,让人的头脑去实现一切简直是一种亵渎。真的,有些事是要留给上帝去做的,现在是这样,将来也还是这样。”

“是的,”赫麦妮象一位消除了疑虑的孩子似地说道,“应该是这样,难道不是吗?那么,卢伯特——”她思忖着仰头望天道,“他就知道把什么都捣毁。他就象个孩子,要把什么都拆毁以便看看那些东西的构造。我无法认为这种做法是对的,象你说的那样,这是一种亵渎。

“就象撕开花瓣要看个究竟一样。”厄秀拉说。

“是的,这样一来就把什么都毁了,不是吗?就没有开花的可能性了。”

“当然不会有,”厄秀拉说,“这纯粹是毁灭。”

“就是,就是这么回事!”

赫麦妮久久地盯着厄秀拉,似乎要从她这儿得到肯定的答复。然后两个女人沉默了。每当她们意见相符时,她们就开始互不信任起来。厄秀拉感到自己情不自禁地躲避着赫麦妮,只有这样她才会抑制自己的反感情绪。

她们俩又回到两个男人身边,似乎刚刚象同谋一样达成了什么协议。伯金抬头看了看她们,厄秀拉真恨他这种冷漠的凝眸。但他没说什么。

“咱们走吧,”赫麦妮说,“卢伯特,你去肖特兰兹吃晚饭吗?来吧,跟我们一起来吧,好吗?”

“可我没穿礼服,”伯金说,“你知道,杰拉德是讲礼节的人。”

“我并不墨守成规,”杰拉德说,“不过,你如果不喜欢随随便便的吵闹,在大家平心静气地用餐时最好不要这样。”

“好吧。”伯金说。

“可是我们等你打扮好再走不行吗?”赫麦妮坚持说。

“行啊。”

他进屋去了。厄秀拉说她要告别了。

“不过,”她转身对杰拉德说,“我必须说,尽管人是兽类的主子,但他没有权力侵犯低级动物的感情。我仍然认为,如果那次你骑马躲开隆隆驶过的火车就好了,那说明你更明智,更想得周到。”

“我明白了,”杰拉德笑道,但他有点感到不快。“我下次注意就是了。”

“他们都认为我是个爱管闲事的女人。”厄秀拉边走边想。

但是她有与他们斗争的武器。

她满腹心事地回到家中。她今天被赫麦妮感动了,她同她有了真正的交往,从而这两个女人之间建立起了某种同盟。可她又无法容忍赫麦妮。“她还是挺不错的人嘛,”她自言自语道,以此打消了那种想法。“她真心要得到正确的东西。”厄秀拉想同赫麦妮一条心,摈弃伯金。她现在很敌视他。这感觉既令她苦恼又保全了她。

有时,她会激烈地抽搐起来,这抽搐发自她的潜意识。她知道这是因为她向伯金提出了挑战,而伯金有意无意地应战了。这是一场殊死的斗争,或许斗争的结果是获得新生。但谁也说不清他们之间的分歧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