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3/4页)

奥西彭的脸变得暗红。

“制作完美雷管?”他低声嘲笑道。

“是的,”小男人回答道,“这是个好定义。有你们的委员和代表在场,你能给出的活动定义的准确度不及我的一半。我才是真正的宣传家。”

“我们不讨论这个,”奥西彭说道,表现出不计较个人得失的态度。“我不想把你的假日给搅和了,但今天早晨格林尼治公园有一个人炸成了碎片。”

“你是怎样知道的?”

“自下午两点钟,路人在街上就开始大声谈论这条新闻了。我买了一份报纸,刚到这里,就看见你坐在桌子前。报纸就在我衣袋中。”

他掏出报纸,迅速地看了起来。这是一份用玫瑰红色的纸印刷的大报,就好像这份报纸被自己乐观的热情感染了一样。他快速浏览起报纸。

“哈!在这里。格林尼治公园爆炸。详细情况不清,时间是11点30分。早晨雾蒙蒙的,爆炸威力在罗姆尼路和公园广场一带都能感受得到。一棵树下炸出了一个大地洞,洞中有被炸碎的树根和树枝。周围散布着死者被炸碎的残部。关键内容就这些。其余都是报纸瞎扯。报纸认为,显然有人想炸毁天文台。哼!这个说法难以令人置信。”

奥西彭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报纸,然后把报纸转交给了对面的小男人。小男人心不在焉地浏览了一下报纸,然后把报纸放在桌上,没有做任何评论。

最后,奥西彭先说话了,语气中仍然充满了怨恨。

“你注意到了,只有一个人被炸成碎片。所以,他是把自己给炸了。这个消息把你一天的心情都搞坏了,是不是?你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吗?我一点都不知道——我丝毫想不到这里会发生这样的事——在我们英国。以目前的情况看,这只能被看作犯罪。”

小男人扬起他稀薄的黑眉毛,露出一丝冷淡的嘲笑。

“犯罪?那是什么?什么是犯罪?说这件事是犯罪有什么意思?”

“我能怎么说?我只能用时下流行的词语,”奥西彭不耐烦地说,“这件事有可能给我们在这个国家的地位产生负面影响。对你来说这难道不是犯罪?我相信你最近向他人供过货。”

奥西彭盯视着。那小男人毫不退缩,缓慢地点了一点头。

“你供货了!”这位“无产阶级的未来”传单的编辑恶狠狠地低声说道,“不能这样。你真的把大量炸药交给了一个向你伸手要的傻瓜?”

“就是这样!无论你怎样看,这个可恨的社会制度不是用纸和墨建立起来的,所以我从来不幻想着用纸和墨去摧毁它。是的,无论男女,只要伸手要,我就双手给。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不接受红色委员会的指示。我希望你们都被抓住,被逮捕,或许最终还能被砍头,我会面不改色地看着你们被砍头。我们个人的遭遇一点都不重要。”

小男人无所顾忌地说着,既没有激动也没有感情。奥西彭的内心被深深地触动了,但表面却模仿着对方的超然态度。

“如果警察真有本事,他们可以用左轮枪把你打成马蜂窝,或在大白天从后面把你装入大麻袋中。”

小男人似乎已经预见到了会有此种言论,所以态度冷静、自信。

“对,”他不假思索地表示赞同,“但他们必须先克服自己的规章制度。你知道吗?那需要不同寻常的勇气,或者说是一种特殊的勇气。”

奥西彭听了后直眨眼。

“我很想知道,如果你把实验室搬到美国去会有怎样的遭遇。美国警察可是我行我素的。”

“我很可能不会去美国。你说得不错。”小男人承认道,“美国警察有个性,实际上他们本人就是扰乱分子。对我们来说,美国是片肥沃的土地,一片极好的土地。伟大的共和国的本质就是搞破坏。美国人全都有无法无天的特质。妙极了。他们也许会杀我们,但……”

“我觉得你太玄奥了。”奥西彭咆哮道,样子既郁闷又不安。

“我说的是符合逻辑的。”小男人抗议道,“有几种逻辑,有一种是启发式的。美国很好。我们居住的国家是有危险的,因为这个国家对合法性的概念是空想出来的。在这个国家里,民众对社会的理解充满了故步自封的偏见,这对我们的工作是致命的。你说英格兰是我们的唯一避难所!这实在是太糟糕了。太糟糕了!我们要避难所干吗?在这个国家里,你们做宣传、发行报纸、策划阴谋,但没有行动。我敢说,这对卡尔·云特非常合适。”

他轻微地耸了耸肩,以同样从容不迫的口气补充说道:“打破对合法性的迷信和崇拜,应该是我们的目标。如果能看到总巡官希特带着他的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射杀我们,并且公众还赞许他们,再也没有能比这种情况更让我快活的了。我们已经成功了一半:旧的道德体系也将分崩离析。那将是你们的目标。但你们这些革命分子根本不理解这点。你们有未来计划,但你们迷失在对现有经济体系的幻想之中,我们真正需要的是横扫一切的勇气和开始崭新的生活。那样的未来肯定能实现,只要你们为之提供条件就行。所以,我如果有足够的炸药,我就要让所有街头下面都埋着,然而,我们目前没有,所以,我尽全力制造出可靠的炸药。”

奥西彭的心灵仿佛落入了深水之中,只能拼命地挣扎着浮上水面。当他听到“炸药”这个词的时候,似乎抓到了一块救命的木板。

“对,就是你的炸药。我不应该怀疑一点,早晨在公园的那个人就是被你的炸药给炸没了。”

一丝恼怒使奥西彭对面的那张既蜡黄又自负的脸变得阴郁起来。

“我的困难是要试验各种炸药。所有类型的炸药都必须引爆。此外……”

奥西彭打断了他的话。

“那个人是谁?我敢说我们的伦敦人不知晓这件事——你能描述一下接受你炸药的那个人吗?”

小男人把明亮得像两盏探照灯一样的眼镜光芒投射到奥西彭身上。

“描述一下,”小男人缓慢地重复了一遍,“我现在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对意见。我只需用一个词就能描述清楚——维罗克。”

奥西彭在好奇心驱使下,身体已经离开座位几英寸高,听到小男人的描述,他就像脸被打了一下似的,身体又摔回了原处。

“维罗克!不可能。”

自信的小男人再次点头称是。

“对,就是他。在这个例子中,你不能说我随便给人炸药。我知道他可是你们中间的大人物。”

“对,他是大人物,”奥西彭说道,“但这个说法不准确。他是我们的情报中心,经常接待来此地的同志们。与其说重要,不如说有用。他不是个有思想的人。我记得,他几年前经常在法国召开的会议上讲话,但讲得不是太好。像拉托雷、莫泽等老派人物信任他。他显示出的唯一才华就是有躲避警察注意的特殊能力。比如,他在这里似乎没有受到密切跟踪。他过一段时间就结一次婚,这你懂的。他认为他是用女人的钱开了那间店铺,似乎生意也很不错。”